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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讽子扬说的是——”
“就是钟相国举荐的那个人。”
“哦是他啊。我见过几面,不通时务不知兵法,有点文采口才好些罢了,成不了气候。他毕竟是相国举荐的,也不好无故罚他,先放着等些时日看看吧。”
“益州牧刘璋之子刘阐……”
“仲达!”曹丕跨着脸唤道,“还有多少啊。”
“不多了。”司马懿翻了翻案上的竹简,“还有四十几份,就没了。”
“四十几份!就!”曹丕脸上写满了苦『色』,“能不能……”
“不能。”早料到曹丕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司马懿就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打猎写诗会友吃葛藟,都得等世子你处理完这些公文再说。”
见自己说动司马懿无望,曹丕不得不曲线救国:“季重,你帮我劝劝仲达。”
“别,子桓你都劝不动,我更说不动他。”吴质强忍着笑,尽量劝慰道,“其实方才仲达来读,子桓你口批,已经省了不少时间。四十几份不算多,两个时辰之内,子桓应该处理的完,那时候如果天还没黑,我们就陪子桓出去游玩。”
“……”
“世子,国家要务,绝不可生轻视之心。”陈群也语重心长劝道,“况且魏王不在邺城时,肯放心将国务全权交付给世子,必是出于世子的器重,世子万要认真对待,莫要让魏王失望。”
莫要让魏王失望……
陈群的一席话,不禁让曹丕想起许多事。六年前,也就是建安十八年,在邺城为质的马超潜逃回凉州,与韩遂化尽前嫌,起兵谋反,当时尚是魏公的曹『操』亲自率军征战关中,除马超逃往益州外,斩杀了韩遂一干凉州将领,又迁羌氐与汉人杂居,彻底实现了西线的太平。借此次大捷,汉帝下旨许曹『操』参拜不名,剑履上殿,如萧何故事。不久又册封曹『操』为魏王,邑三万户,营都邺城。
而令众人大跌眼镜的是,权势滔天的曹『操』,不仅还是没有就势代汉称帝,反而见天下太平,几年内再不会有战『乱』,竟索『性』带着郭嘉离开了邺城,名为探访民情,实则就是游山玩水,每隔几个月甚至一年多才回邺城一次。曹丕还记得,最开始时,曹『操』语重心长地将国务全权托付给他,他是多么为父亲的信任而感到激动。然而,六年过去,事到如今,曹『操』再将魏王玺印交给他时,他心如止水,甚至有点想哭。
但没办法,他是王太子,不能像曹彰那样今天领兵剿个匪明天找人狩个猎,更不能像曹植那样周游四方,路过洛水时还有闲情逸致写篇长文追慕神女。他还记得那天,曹植写好的诗赋刚送到他手上时,曹彰就提着猎到的狍子走到厅里,环视了一圈成堆的公文,又看了看攥着锦帛一脸苦大仇深的他,心直口快道:
“二哥,你太惨了。”
“……没事,二哥习惯了。”
就算现在还没习惯,以父亲这几年的不负责任,他迟早也会习惯的。
“子桓,子桓”吴质连唤了两三声,曹丕才回过神。他深吸几口气,刚想问何事,便听吴质道,“这份公文倒是有点意思。是徐州牧的上书。他说徐州境内来了个号称‘征西将军’的游侠,不知该如何对待,请魏王示下。”
“这征西将军丕倒是听说过,民间对他的流言甚多。但徐州……”曹丕微蹙起眉,“仲达,父亲和郭先生离开前,是不是提过想去吃疏齿鱼来着这鱼我记得仅在东海才有,莫非——”
“应该不是他们。”司马懿道。
曹丕疑『惑』:“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徐州牧的奏折上还写了,民间皆传这征西将军身形伟岸,身高八尺,想来……”
“季重!”陈群轻呵道。这种打趣于尊者而言太过失礼,哪怕就实际而言,这的确很有效。
“好了好了,季重,这次是你失言了,下不为例。”曹丕打着圆场,放弃了自己的猜测,“既然与父亲无关,那就让徐州牧酌情处理吧。但不妨多告诉他一句,侠以武犯禁,但若没犯禁,就不必太过紧张。”
“是。”
“先前益州牧刘璋之子刘阐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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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二十四年,秋意盎然。寻常巷道,故里人家,见枫叶尽染,棠花似火。
“怎去了这么久”
“与老板娘闲聊,一时忘了时辰。”将酒放到案上,郭嘉顺势靠着人坐下,“猜猜,我们都聊了些什么”
“我想想……若是打听寻花问柳的好去处,不需要这么久;若是那酒肆的老板娘沉鱼落雁,你也舍不得回来的这么早。看来,只可能是那老板娘讲了近来那位赫赫有名的征西将军的事迹,这才让奉孝听的如痴如醉,心驰神往,耽搁到这个时辰才肯回家。”
老不要脸。
郭嘉暗暗翻了个白眼。想当初刚离开邺城,明明是曹『操』极力拒绝他的提议,说行义举做善事乃为人之责,不可沽名钓誉有所图谋,如今反倒是成日自吹自擂起来。前些日子在扬州,曹『操』路见饥寒随手赠了百余钱,转头居然又把剩下的钱都拿去制了刻着征西的木牌,要不是去荀家蹭吃蹭喝了些日子,他恐怕连酒都要没得喝了。
当然,郭嘉这些抱怨仅是一时的,甚至算不算是抱怨都说不准。毕竟这几年走南闯北当英雄作大侠,他一路玩玩乐乐,兴致丝毫没比曹『操』少。听到别人夸征西将军是大英雄真豪杰,他的确如曹『操』所说,听的是如痴如醉,心情好的不得了。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老板娘讲了半天他早就知晓的事,他还是听的津津有味,直到后来见时间实在不早,才只能意犹未尽的打断了老板娘。
当年劝曹『操』离开邺城时,他说过一句话:
“你成全了天下人,那就由嘉成全你。”
无论是权倾天下还是任侠放『荡』,王侯将相还是江湖侠士,鱼与熊掌不可得兼,他却偏要让曹『操』两全。
这时,树下的落叶堆里突然探出只白绒绒的小狐狸。它半眯着眼睛,似乎刚刚睡醒,忽然看见一抹青『色』,连忙跑了过来一跃跳到郭嘉……身边刚被曹『操』启开的酒坛里。
曹『操』忍俊不禁:“看来这小东西和它主人一样,都是十足的酒鬼。”
“还不是你当初给它喂酒喝!”郭嘉把小白狐从坛子里提溜出来,一时不知道该心疼酒还是这不幸误入歧途的小家伙。
这只白狐是十几天前被他们捡到的。那时他们刚解决掉那群屠了村的山贼,郭嘉兴致勃勃地提议要到那农『妇』说有鬼的树林里去看看。结果他们等了一夜,什么灵异之事都没见到,反倒是要离开时遇到了这只受伤的小白狐,郭嘉便把它留在身边养着。至于酒,则是有一天吃饭时,这小狐狸伤刚刚好就也凑到了案边,曹『操』一时兴起喂了它尝了点酒,没想到它居然直接抢过碗,全都喝了下去。自那之后,但凡见了酒,这小家伙就跑的飞快。用曹『操』的话说,要不是郭嘉就站在他眼前,他一定会以为这只白狐狸就是郭嘉变得。
小狐狸湿漉漉沾了一身的酒,还不忘『舔』『舔』前爪上残留的那些酒『液』。不过,这酒于它而言,还是烈了些,没过多时,它就『迷』『迷』糊糊起来,郭嘉把它抱到怀里,它便用尾巴一裹,睡了过去。
“说来,我们还没给它取名字。”郭嘉拿袖子轻轻给小狐狸擦着『毛』,“孟德有何看法”
曹『操』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不如以‘风泽’为名,可好”
“风泽”这名字雅是雅,可和郭嘉怀里这只呼呼大睡的醉狐狸似乎并不怎么像,“这是何意”
“泽上有风,即是中孚。是谓‘鸣鹤在阴,其子和之。’”
“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
曹『操』这哪里是在给白狐取名字。
郭嘉恨自己还不如一直狐狸争气。不过一句话,他就几乎要未饮先醉。
“嘉今日听那老板娘说了件趣事。”他试图扳回一城,“如今民间孩童都在传,道‘人人争嫁征西郎’。可惜,孟德却消受不起这些美人恩。”
“为何”明知郭嘉是想让他说,这征西将军虽是英雄豪杰,却早已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不得不辜负天下女子的芳心。可曹『操』偏要装糊涂,毕竟能在郭嘉嘴里讨到便宜的机会,可一点都不多。
可没想到,郭嘉居然没像他预料中一样窘迫。听了他的话之后,他反倒像猎物上钩了一般,眼波流转,眉眼间全是浓浓的笑意:
“民间有谚,男子以八为基,八月生齿,八岁毁齿,二八十六阳道通,八八六十四阳道绝。将军如今已是六十五岁的年纪,这阳道嘛——”
在说出更多的话前,曹『操』果断堵上了这伶牙俐齿的嘴,却不知这话没说完,反而更加意味深长。
看来,昨天晚上他还是太心软了,才让这只狐妖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兴风作浪。
小狐狸被这一番动作惊醒,从郭嘉怀里跳到一边。它眼中还带着些醉意,隔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看清眼前的一幕,顿时脸一红,咻的一下缩到散落在一旁的衣衫里,又把头紧紧埋到『毛』绒绒的尾巴里。
它还只是个宝宝。
风轻日暖,落英缤纷,桃红柳绿,莺啼婉转。秋意盎然,却道这厢春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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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结束了。”
处理完最后一份公文,曹丕长舒一口气。四十多份公文比他预想中要耗费的时间少的多,主要是因为其中有好几份,都是在陈说治下又出现了什么祥瑞,国运如何兴隆,再加上一堆对曹『操』的虚伪谄媚。这样的奏折,曹丕不必细看,只需要让吴质记下这些人的姓名,等将来曹『操』回了邺城,是奖是罚,再作处置。
“天『色』尚早,子桓一会儿想去哪里”
“先去看望仲宣。前几天听说他病了,可惜最近事情太多,一直都没有时间去看他,也不知道他病好了没有。如果好了,就叫他明天随我们一同出城打猎去。”说完,他不忘特别对司马懿道,“仲达随我们一起去。”
“懿……”
可惜这次曹丕没像前几次那样,给司马懿找借口推辞的机会,不等司马懿说什么,他就同吴质走出了屋。司马懿无法,只能不情不愿的站起身。
陈群在半个时辰前被派去处理其他要务。如果他还在,一定会劝慰司马懿,为世子器重、视为挚友,于臣子于家族都是如何的幸运,如何的难得。
可他真的一点,一点都不想再去品评那些哀怨婉转的诗文了!
起身时,他的腰间泠泠作响。那是当初甄夫人送给曹丕示意诀别的玉玦,曹丕后来又遣人送给了他。事情了结后,他本想把这玉玦还给曹丕,曹丕却执意要他收下。他想一个玉玦,无关紧要,便也没多推辞。却没想到后来有一日,曹丕见他把玉袂佩在腰间,居然又一脸的不快。他想摘下来,曹丕更不肯,还用赌气般的语气,命他从那天起必须天天带着,一刻都不肯离身。
在司马懿眼里,曹丕的脾气有时候就和写的那些诗文一样,七转八绕,麻烦得很。以至于直到现在,他竟还没搞清楚,曹丕一番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
随他开心吧。
将玉袂放回腰间,他深深叹了口气,抬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大家的评论好感动,的确,无论是he还是be,true ending才最重要。
让我们和他们一起,走完建安之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