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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容认真地看着眼前人。李唯玑褪去了皇城中繁复而端庄的礼服。比往日简素不少。雪华的锦袍上绣着寻常的寒山石径图样,袖口和领襟虽然用丝线压了云纹,但也都是普通的款式,只在腰间系着一枚蟠龙玉璧。
他在桌案前站得挺直,手中执着笔跃然于纸上,行动间的低垂广袖如流水般微微滑动。他刚才已将各项事宜布置得周详,眼见连文纸都要准备完毕,再无转寰的余地了。
苏容下定决心,凭空抬起手,按在他落笔之处,急急唤道:“请殿下三思!”
李唯玑并不惊诧,平静道:“苏容,你安排人把高般来使和盈溪一并护送回盈江城,如若公主闹着不回去,就给我绑着回去。还有一事是关于北韩的,要知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哪怕风离彦只是北韩的弃子,但他一死,那边必然会以此为借口进犯我朝边境。不过也不必惊慌,天策军已整装待命。在战争正式拉开之前,对方也一定会试探我们边防的部署,刚才提到的几个要地需重点防御,给北韩以固若金汤的假象,那时他们必然会调整战略,待他们真正整装完备,自是我归来之时。”
他将苏容的手从纸面上拂开,继续将所述之事写完,然后将其折叠好放入事先准备好的信封中道:“如果……我说如果,十日之后我尚未有转醒的迹象,这封信务必快马加鞭送回盈江城,那时你们且待父皇和丞相的指派。”
李唯玑的五官本就的俊美非常,周身的气质也贵不可言,哪怕说着无可奈何的话,也莫名的让人忍不住去服从。可是这一次没有一个人能干脆利落地应下来。
“殿下非要救她吗”苏容仍试图劝他放弃。
李唯玑面色丝毫未变,“我不一定会有事!”
苏容说道:“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属下也不希望殿下做这样的决定。”
虽然苏容的语气极其恳切,但他却没有一丝动摇,“时间已经差不多了,我要过去了,就这样吧!”
眼看李唯玑就要离去,一直沉默不语的楚逸,此时却蹙起了眉。他将其拦在路上,语气中甚至带了几分迁怒,“殿下不顾个人安危非要救那个贱人,可曾想过当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将置小姐于何地呢”
楚逸知道,李唯玑一旦做出决策,便轻易不会更改。因而他才更为激动,“做什么要救她她自己想要送死关殿下什么事她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谁都看得出来,这分明就是她故技重施的诡计,殿下难道还要一遍一遍地顺着坑跳进去不成”
李唯玑蹙起眉头,“下去!”
楚逸想也不想脱口而出,“殿下一意孤行,就不怕……”
李唯玑面色森森,眼里尽是威慑的光,“我说下去!”
一瞬间,强大的压迫感争先恐后的喷涌而出,令有种想要臣服的冲动。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方才的对殿下出言失礼,已然惹对方不满了。他或许不该得意忘形,这李唯玑这个人,无论作何打算都不是他能妄议的。
他的气势顿时弱了下来,还想说些什么,便见眼前人分毫没有为他驻足的准备,眨眼间便消失在视线之中。他脸色不好看,不禁恼恨自己的无能。
半新不旧的门扉从外面被缓缓推开,昏黄的烛光逐渐扩散到外面来,同时内部也露出它真正的面目。
李唯玑甫一踏进,便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他习武多年,对于鲜血所弥散出来的味道再再熟悉不过了。由于习惯原本不会觉得不适,却独独在此时,这种味道仿佛给他加上了无形的枷锁。
谌紫卿已经在里面的等候了,和来时一样怀中抱着一个木盒子,正站在床边。而李烁则立于谌紫卿三步以外。
她微微躬身行礼,道了声,“有劳太子殿下。”
李唯玑侧身避开她这一礼,声音喑哑滞涩,“这句话本该由我来说。”
李唯玑知道自己和独孤凝这纠缠不清的恩怨情仇才是事情的起因。他看懂了,独孤凝落得如此境地,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而谌紫卿反而是事外之人,他又哪里能坦然接受她的一句“有劳”呢
他看向床榻,心中五味杂陈,用尽全力才能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房中的烛光将熄未熄,谌紫卿和李烁悄然退去。临行前还体贴地关上门。
更声里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平缓低沉,沿着长长的回廊,低吟浅唱。谌紫卿在前,李烁在后。
李烁不自觉就放柔了语调,“玥儿前些年一直都在神医谷吗”
谌紫卿道:“如你所知!”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回溯此前所知,分明事实已不容置疑。为何心底里还隐隐抱着希翼,下意识不愿相信当年对神医谷深恶痛绝的百里清玥,会毫不避讳地接受神医谷中人这个身份!
可是事与愿违,她回答得干脆利落。
李烁凝了凝心神,所有的话临到嘴边却都说不出来。
她也不再开口,只是直直看着路面,目光清冷无物。
没有明述。没有缘由。沉默得犹如枯槁了的树木,凄冷环绕着孤寂的空间。
时间缓慢的流淌,谌紫卿倒是先开口了,“二殿下可是对我还怀有期望”
面对她的发问,李烁怔在原地,几乎说不出话,心里不由涌上一股惊惧。百里清玥,要跟他摊牌了吗
“我们不说这个,好么”在她面前他所有坚不可摧的防备,都会被一一化开,只有真实的,带着乞求的……脆弱。
谌紫卿眸光一闪,古井无波的眼里开始泛起波澜。她和他曾经如此相爱,又怎么不明白,对方在彼此心中的地位。这种重要重要程度,可以让一贯骄傲自持的人,也会变得脆弱不堪。
而自己,同样也无法逃脱心中的酸涩,只是……谌紫卿一想到当年全家的惨案,瞬间像是在寒冬腊月被泼了一盆冷水,立刻清醒过来。
“这句话,虽然迟了很多年,但是我还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二殿下,我们已经再无可能了。”
“不,不要这么说。玥儿,我不会逼你的。你想去那里尽可以去,想做什么都好,我一定不会干涉你的。我不是故意的,我会改的,求你……求你,不要把我们的关系斩断好吗”他在恳求对方,压抑着,尾音不自觉得带了的颤抖。
谌紫卿心神大震!她可以轻易从他眼中看出执念,妥协,恐惧和不甘。这些强烈的情绪深切刻骨的杂糅在他那双好看的眼里,就连眼尾也隐隐泛红。
她喃喃道:“不,回不去了!”
他踉跄着扑上前,一把把她转过来,“为什么,为什么回不去我是利用了姜婉儿没错,可当时也是她主动找上我的,如果她不是心甘情愿我是绝对不会那样做的。我从未想过伤害任何无关的人,不过是为生母报仇,尽人子之孝而已。这样错了吗我们彼此相爱也错了吗”
“错的人明明就是姜婉儿,为什么受到惩罚的却是我们”李烁有些癫狂地呢喃着,肩膀微微颤抖!
“对,我们都没有错,可难道没有错就不需要负责任了么”谌紫卿激动得冲他大喊,“我一家惨死,我难道还可以罔顾种种和你有情人终成眷属吗对不起师兄,我做不到!”
谌紫卿一口气吼完,却不知为何对方无比悲恸惊惶地看着她,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竟是湿滑一片。
为什么,明明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明明在脑海中已经千百次地预设过这种场景,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了,可到底还是在他面前哭泣了!
“玥儿……”此时李烁忽然上前一步,眼看那双手就要再次触及她了。
“走开,不要靠近我!”谌紫卿情绪有些失控,惊慌失措地把他推开,也顺势后退了几步。她连忙取出平日里用的面纱,手忙脚乱地戴上,这才踉踉跄跄地往住所走去。
李烁的记忆倏忽闪过,那一年烟花三月,一个少女面若桃李,微笑着对他说“我向过观音祈愿,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言犹在耳的今日,依旧是同一个人,她却一脸惨痛地说“走开,不要靠近我。”
时过境迁的,到底是什么呢
直到谌紫卿的身影在视线里缩成模糊的一团,即将消失在眼前时。他才回过神来,恍恍惚惚地跟上去。不敢靠的太近,只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次容忍,她在他无法感知的范围里。
她出门时,他便跟在身后;她闲居房中时,他便守在门外。如此不眠不休!三日后,他倒下了,再次醒来时,谌紫卿为他把隔间收拾出来,让他暂住。
她依旧跟他说话,他渐渐知道,很多以前不曾知道的消息。比如说,独孤凝生机太过,月余便要放一次血,否则身体必不堪重负;比如说,独孤凝因药物所致,身怀异香,只有发间那朵梅花簪能隐其气味;又比如说,她用独孤凝的血做养料,在东宫里种了一株雪映朝霞,常年花开不败……
诸如此类,虽然无一触及他们二人之事,但他已经心满意足了。只是……那日之后,谌紫卿的面纱再也没有拿下来过。
她仿佛回到了盈江城时,那个诸事皆不动其心的冰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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