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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半三抬起还能动弹的左手,向不远处招招手:“明兄,麻烦你过来一下。”
胖胖的明大志听到沈半三活不了了,心里正在难受,忽然听到沈半三叫他,倒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指着自己的鼻子:“是叫我”
沈半三艰难地点点头。
明大志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依言走了过来。
“明兄,我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务必要答应我的请求。”
明大志睁大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他因为体型和门派出生的关系,一路北来,受尽了奚落嘲笑,到处遭人白眼。但自从和沈半三相遇后,沈半三以沈氏集团副董的身份,对他礼遇有加,处处照拂,明大志早就感激涕零。现在沈半三就快要死了,他的托付必定非同小可,但明大志只愣了愣,然后就点了点头:“沈董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办到!”
沈半三眼中露出感激的神色,他把转向另一边。
“少爷。”沈半三呼唤道,气息似乎越来越微弱。
林中天见沈度一直在远处看着,不为所动,有些恼火地走过去:“沈大少爷!沈董在叫你!”
沈度非常勉强地走了过去,不知道是受了惊吓还是什么原因,他走得很慢,脸上的气色也非常差。
“你是不是快要死了”沈度问,“你死了谁带我出去”
沈度这个二世祖寡义刻薄人所尽知,但大家也没有想到在沈半三临死之际,从这小子嘴巴里面说出来的,却是这样的话。
这下就算是韩恩浩也也恨不得冲上去抽他两巴掌。
沈半三重重地呼吸了两口,艰难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委托这位明兄贴身保护你,他一定会尽力的。”
“我!”明大志更加震惊,双手乱摆,“这个……不成的,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出去……”
沈半三打断了他:“你只需要负责沈公子的安全就可以了。如果护得公子周全,沈公子的父亲自然会有重谢。”
明大志见他脸上浮现出一层黑气,显然是命在旦夕,又怎么忍心拒绝,只得点了点头。
然后沈半三转头看向英齐远。
英齐远见他说话困难,当下就点了点头:“云梦泽算是蟠龙卫辖区,沈公子在这里出事,我蟠龙卫也脱不了干系,沈董放心,只要本座领队回到中州,那么沈公子一定在队伍里面。”
“公爵兄,诸位,沈半三这里也拜托各位,对我家公子多家照拂,沈某九泉之下,不胜感激。”
宁一凡叹了一口气:“沈董为了沈家鞠躬尽瘁,确实令人佩服。只是……何苦来哉”
沈半三无论是身份地位修为,都可以称作一方豪雄,就算是自立门户,独霸一方也未尝不可能。
而从沈度来看,那沈万山教子无方,就算是个享誉中州叱咤一方的人才,但至少在家教方面欠缺不是一点半点。沈半三为了这种纨绔子弟而丧命,宁一凡确实是觉得惋惜,也深深替他不值。
沈半三微微一笑。
如今他还笑得出来,宁一凡也不得不佩服他的气度。
沈半三轻轻倚在韩恩浩半蹲的身体上,他能感觉到自己生命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他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一幕幕往事飞速地在他眼前闪过。
他是个孤儿,土生土长的临梦人。
那时的临梦市妖兽出没,危机四伏,于是他和完颜十三一样,全家都被妖兽杀死。
当时在临梦做官的义父把他捡了回去,收为义子,视如己出。
义父的居所叫“半山堂”。
义父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沈万山。而义父的亲生儿子,却叫沈半山。
沈半山从小有病,身体孱弱,不能修行。
因此义父对作为义子的他反而寄予厚望。
当他渐渐年长,义父花重金送他去西连修习玄功,临行时,义父摸着他的头说:
“你的哥哥生来多病,不管是先天后天都不如你。我给他取名‘半山’,是希望他谨守本分,今生看好这座半山堂,能安然一生,求得个平安喜乐,于愿足矣。”
“而你将志远万山,我将所有期许都放在你的身上,你此去学艺,一定要发奋图强,以期光大门楣。”
义父是个官员,虽然不算富贵,但也颇有积蓄。
他在西连的吃穿用度义父都极力供养,日子过得极为潇洒。旁人都以为,他是个家世富足的官二代。
父慈则子孝,他发誓要用自己的全部供养义父。
更难得的是,义兄沈半山和他也是兄友弟恭,一家人其乐融融。
当他学成归来,已经是c级修者。近乡情怯,而他鼓足了勇气,想了无数豪言壮语,想要诉尽衷肠。但推开门后,义父在厨房忙碌,义兄忍着嘴等待着他,屋里飘着他最喜欢吃的火锅的香味。
于是他什么话都没有说。
临梦市被夏泽国确定为重点城市后,义父渐渐得到了重用。兄弟二人一文一武,在临梦兴起的机遇前,打拼出了偌大的家业。
义父临终授命,要他担任沈氏集团董事长。
义父丧礼一完,他便削发明志,终生誓不娶妻,侍奉兄长左右。他将“万山”的名字还与兄长,为避讳兄名,也不能叫半山,于是他成了“沈半三”,从此称义兄为“老爷”。
这一切的一切,才是他今天在这里的原因。
沈半三非常同意宁一凡之前对完颜十三所说的话。
完颜十三的运气真的非常不好。
他和完颜十三有着相同的开始,甚至现在生命同样终结于云梦泽。
但是。
他虽然身世跌宕,却享尽最难得的亲情;一生风波历尽,却始终有人同行。
他非常同情完颜十三。
命运这个东西,真让人难以抗拒半分,只能唏嘘以对。
沈半三的眼睛也开始有些花了,他知道毒素已经侵入大脑,他叹了一口气,对宁一凡说:
“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只是……我这条命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不是自己的了。有些东西你不得不守护一辈子……因为它成为了你心中理所应当的习惯……就像母亲会本能地保护孩子……这时已经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问题,因为它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一旦你丢失了它,你就连人生的意义都找不到了啊……”
宁一凡看着沈半三开始涣散的眼神,微微拱手:“既然是沈董所托,鄙人竭尽所能便是了。”
沈半三大喜,这个蓝夜公爵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总让人觉得深不可测,他身边的朋友也让人惊喜不断,而且此人虽然来路不明,但以沈半三察人之明,知道绝对是一位可以托付的义士,才会出言相求。此人既然答应照顾少爷,则一定会尽力做到。
沈半三看着少爷渐渐模糊的身影,心里说道,义父,我终没有辜负你的期望,我守住了你心中的半山……那里有你的儿子,家庭,那只是你的半山,但却是我心中的万山呀……
沈半三对沈度招了招手:“少爷,你俯过身来,我有话对你说。”
宁一凡知道他要交代后事,慢慢走开。
沈度犹豫了一下,走得更近了一些,俯下身子贴近沈半三。韩恩浩和君心也跟着离开,只有明大志因为答应沈半三要贴身保护沈度,于是站在不远的地方。
沈半三把身上的东西都给了沈度,这些价值连城的东西,他也来不及嘱咐,只希望沈度能在明大志的护持下善加利用。他最后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沈度,低声说:“这个是沈家重金收得的重宝之一,是一个空间秘境之匙。老爷给了我,让我把它带入地下,可是我拿它来干什么……度儿,你把它拿上,就算是我提前送给你的大婚礼物。”
沈半三已经是将死之人,也不再拘泥于身份,直接称呼沈度的名字。
沈度接了过来。
沈半三抬起手,想摸摸他的脑袋,却发现一点劲也使不出来。他模糊的眼睛里面浮现出沈度小时候骑在他肩上的情景,他笑了笑地对沈度说:“度儿,你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叫我一声吗”
沈度正在把玩手上的空间秘境之匙,闻言奇怪地看着沈半三:“叫什么”
沈半三本来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但听见沈度出声说了这样一句,他却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沈半三眼中充满了疑惑,他重新抬起了头。
宁一凡看见沈半三瞪大了眼睛,忽然露出了非常恐怖的表情,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沈半三忽然张嘴,大声叫道:“不……!”
可是他话刚出口,他的胸前忽然血浆四溅,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脏透出。
宁一凡大吃一惊,抢上前去。
那个东西掉了下来,却在蠕动,像是要逃跑。
宁一凡手中敕令一紧,一阵寒风过后,那个东西的中段被封在了一块坚冰之中。宁一凡早就看清了,那是之前被英齐远一枪挑掉,完颜十三其中一个头和半截手臂。那手臂的坚硬诡异之前就见识过了,现在用来偷袭毫无抵抗能力的沈半三自然是一击成功。没有人会想到一个离开了身体的脑袋还能行动,因此连英齐远和宁一凡都没有防备,自然谈不上阻止。
沈半三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完颜十三却哈哈大笑:“我们两个同样是临梦市的孤儿,凭什么你就享尽荣华富贵,父兄亲情我最讨厌的就是被命运这种看不见的东西打败!不过如今是你先死了吧我终于赢了一局!”
英齐远大怒:“对你这种妖物的确不能心慈手软!”
他出塞枪一扬,完颜十三巨大的身子被挑飞了起来,龙血玄黄玄功劲力浩然击出,空中那怪兽的身形忽然变形,几声闷响之下,完颜十三跌落下来,像一滩烂泥一样,再没有了声息。
宁一凡玄冰术法发动之下,那只手已经被冻得脆硬,他一脚踩了上去,手臂立刻碎成了冰渣。
韩恩浩在沈半三身旁念起了“往生咒”,宁一凡走到沈半三身前,合上了他的眼睛,对他深深一躬:“沈董,祝你一路走好。”
君心也走过来:“你这大叔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是却是个忠义的人,本小姐也不记你的仇啦,你安心去吧,我们会想办法把你家这个拖油瓶带出去的。”
那些与沈半三有旧的修者也都过来,向沈半三的遗体鞠了几躬。
“沈公子,现在我们怎么办”沈半三已死,沈度这群人可以说是群龙无首,于是有修者问沈度。
沈度面色阴沉:“慌什么只要你们好好保护我,总有你们的好处。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英大帅主持大局吗”
那个修者不再说话,但是看沈度周围的修者面色沮丧,人心显然已经涣散,如果大难临头,恐怕一个都靠不住,倒是那个明大志紧紧跟在沈度身后,生怕他有什么差池。
宁一凡再一次佩服起沈半三来。
沈半三知道这些修者仅仅是苟以利合,只要他一死,加上目前境况危机,这些人就再也没有尽心保护沈度的理由,如果一出现重大的危机,这些人绝对作鸟兽散。于是他马上找了一个比较可靠的明大志出来,这人虽然修为不算出众,但是善于防御,连苍穹铁卫的大规模追杀都能抗下来。而且沈半三对明大志先有遇,现交付重任,又有知遇,明大志忠厚老实,一定会感他的恩。有他全力保护沈度,可以说确实是安排得当。
沈半三最后托付的人,除了明大志外,还有英齐远和宁一凡,这都可以说是在场最为可靠的人,可见沈半三思虑非常周全。
正因为如此,宁一凡才一直在回忆着沈半三死时的情景,心里一直觉得有一团疑云:当时并没有发生什么奇特的事情,垂死的沈半三也不可能是发现了偷袭的触手,那他为什么最后的表情睚眦欲裂,像是发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