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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大帅这么有闲情逸致,深夜出来夜观星象”宁一凡对着仰着头看天的英齐远冷冷地说。
英齐远并不看他,只是淡淡地回道:“作为一个想要我项上人头的人,我想宗主也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守夜人,我自然要出来盯着。”
如果林中天这个时候醒着,一定会腹诽这两个傲娇的人。
宁一凡明显是不想让受伤的人守夜,却偏要说得让人下不了台。而英齐远明明是觉得守夜辛苦,想来替宁一凡,要不然随便叫一个蟠龙卫来即可,偏偏也要这样冷冰冰地顶回去。
话不投机,心中怨怼,自然两人都不再说话。
宁一凡闭着眼睛,英齐远继续观星。
过了不知道多久,英齐远拨了拨火堆,烧过心的木材噼啪作响。
这时两人都看着爆响的柴火。
英齐远忽然问:“你……有他的消息吗他是不是还活着”
宁一凡猛然抬起头来。
英齐远口中的“他”,自然是指的牧阳关。
英齐远的表情从来是如古井不波,这时候眼神中却生出些许期待来。
宁一凡先皱了皱眉头,然后沉吟了一会儿,最后目光重新变得冷硬起来:“怎么,英大帅打听这个,难道是想再次捉拿老师归案么”
英齐远被他反问得表情一滞,他摇了摇头:“你的愤怒我很清楚……天下人都认为天启之败,是从我镇压天启祸乱开始……但真的是这样吗”
“你一点也不明白我的愤怒。”宁一凡目光冰冷地看着他,“天启之败,确实有内因。老师已经察觉了军中隐疾,给他一点时间,未必不能去除毒瘤。我的愤怒,并不是因为失败,我们都对天启起义有最坏的打算,在不停歇的战斗中,早就料想好了自己的结局……”
宁一凡的语调变得急促起来:“但是!这导致倾溃第一枪,无论如何,不该由你来打响!你好好看看,你手中所持,身怀所长,哪处没有老师的影子!”
英齐远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些痛苦。这样异常的表情会出现在他常年冷峻的脸上,已经算得上是非常难得,说明他内心确实有些激荡。英齐远呼吸变得沉重了些,似乎是在追思。但当他的脸再次抬起,显露在火光中,已经变回了原来的坚毅。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英齐远说,“这是你的老师教我的一句话。这件事上,我问心无愧,时间和历史迟早会证明这一切。”
宁一凡不再看他,而是望向熊熊的火堆:“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时间只会抹平一切,我从来不会想,也不会等,从这两样东西中寻求我心中的正义。”
英齐远没有说话,他把下面的柴火翻了翻,让火燃得更旺了些。
“把我镇压天启西南部的事情作为天启失败的第一枪来归咎,我始终觉得有些冤枉。”英齐远难得换了这样玩笑的口吻,“其实我心中一直存着两个疑团。”
就算宁一凡不想搭腔,也禁不住被激发的好奇心,忍不住问:“什么疑团”
“第一个疑惑,风筒峡之战后天启主力军的动向实在是太奇怪。”英齐远说,“以牧先生的能力,本该有更好的解决方法,牧先生为什么坚持挥兵南下不过这个问题宗主你可能也回答不了,那时你好像根本不在军中。”
宁一凡心中一凛,但表情仍然十分淡然,他摇头说:“天烽关一役,我确实根本就没有参加。”
天启军队遭逢大变之初,宁一凡回玄冰世家求救,却被家族软禁。这次软禁是宁一凡的爷爷,一向对他疼爱有加的玄冰御尊下的命令,宁一凡根本无从抗拒。天烽关牧阳关被擒的消息传到宁一凡耳朵里面,惊怒交集之下,宁一凡体内冰火双法激荡,险些走火入魔。幸好玄冰御尊以绝顶修为强行将宁一凡封入”深衍之冬“的母巢里面。宁一凡却由此因祸得福,冲破限制他长大的”缚生天“禁咒,强行结成了玄冰茧,并且业火玄冰术法双双破境。
只是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这些都是宁一凡心底的秘密,英齐远当然不会知道。因为就算是在天启军中,“妖瞳”也是一个异常神秘的人物,除了寥寥几人外,都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
本来宁一凡以玄冰世家扣押在南越质子的身份加入天启起义,是非常容易暴露的事情。但是宁一凡本来就不是用的真名,而是弟弟宁旸的名字。加上牧阳关与玄冰御尊都用了手段,将宁一凡的身份完全隐藏起来,所有过往痕迹一律抹除,所以至今没有人把妖瞳和玄冰世家联系起来。
于是世人只道玄冰世家质子被送回了夏泽,重新回到家族的怀抱。至于后来天启”妖瞳“横空出世,令天启的敌人闻风丧胆,就更没有人能够联想到,这两个人竟然会是同一人。
当然,以英齐远的精明,之前在天谕院和宁一凡照过面,之后和“妖瞳”也并肩战斗过,难保他不会有些察觉。英奇远忽然说起这个,宁一凡立刻有些警觉,怕他是在套话。于是他不接这个话题,抬头望着天,似乎不经意地说:“我虽然没有经历那场战斗,不过我可以分析一二。”
果然,英齐远作为大将,又素闻宁一凡的谋略之才,注意力马上被这个话题吸引。
“风筒峡被偷袭之后,从战争的战略战术上来说,最正确的选择当然不是继续从风筒峡突围南下,进入天烽关外的死地。而是从风筒峡退回夏泽,以剩余的精锐力量奔袭泽右。首先,夏泽军队本来是天启友军,这次的弃盟背叛来得仓促,夏泽军队上下必然不是一条心,我军存心要走,他们必定拦不住。而夏泽正欢天喜地欢送天启去打他们的死对头南越,此时的夏泽国内就是对天启不设防的一块大肥肉;再者泽右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对于天启军队灵活的战法更是十分有利;第三,玄冰世家和炎尊堡的存在早就把夏泽政府对泽右的控制力削弱到一定程度,更何况炎尊堡和玄冰世家一开始其实是支持天启起义的,天启完全可以把这里作为根据地,再另谋打算,形势料想会比被围困在天烽关下好很多。”
英齐远连连点头:“宗主见地如此高明,如果当时你在军中,可能天烽关之败也就不会出现了。”
“你错了。”宁一凡一口否定了英齐远的结论。
见到英齐远诧异的样子,宁一凡叹了一口气:“老师是何等人我的见识再高,也不可能及得上老师。我刚才说的,是战略上正确的选择。”
“我问你,老师发动天启起义,为的是什么”宁一凡反问。
“牧先生悲天悯人,是想要解救天下灵奴。”英齐远正色回答。
“不错,天启,目的是打出灵奴的生存空间,减少对灵奴的压迫和不公,是寻求世间自由和公义而生的正义之师。但压迫灵奴这种陋习积恶已久,灵奴的名声已经被践踏万年……老师从来没有奢望,以他一人之力,天启几年辗转征战之功,就能扭转这一切。如果只是以灵奴武装去征服天下,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对立而已,说不定情况还会变得越来越糟糕。老师需要的,是以有道伐无道,让灵奴证明自己的存在价值,取得世人承认其生存的权益。因此夏泽能背信弃义,天启却不能反戈一击。一旦奇袭泽右,虽然赢得了战略胜利,但是却等于坐实了当时对天启的所有捕风捉影的指控,这些黑锅一背,才是真正与全天下为敌。”
英齐远作为一名军人,行军打仗运筹帷幄是他的本职,但是一旦涉及政治问题,确实不是他所擅长。听宁一凡这样一说,他细想之下确实有些道理。牧阳关虽然束手身亡,但天启中枢军仍有数十万主力,天启诸部更分布在各地。这些年来,虽然从天烽关脱困的天启中枢军听说已经远遁丛迩,天启诸部也宣布解散,但暗中确实还有隐藏在水面下的力量在涌动。更何况,天启起义以这样的败退方式,却赢得了天下人的同情。碧落黄泉搜捕天启残部的行动,越来越容易引起民众的反感,从镜音双子引发手腕纹身掩护灵奴就可以看出,天启起义重新赢得了同情,民心这个重要的天平,又开始向那边倾斜……
英齐远终于有些明白牧阳关甘心在天烽关束手的决心,他眼前又浮现出那人的身影:到底是需要有怎样宽广的胸怀,才能做到如此的舍身呢
英齐远暗暗叹息一声,抛出另一个问题:
“第二个疑惑,那数十万的天启队伍,为什么在退回夏泽后,能这样凭空消失”
“这个就更好解释了。”宁一凡冷笑,“你看过‘小兵张嘎’的电影吗听过王二小的歌吗”
“……”
“只要广泛发动群众,任何不可能的事情都能变成可能。更何况天启义军还有第六元素‘心灵’,不管是化整为零,还是重新集结,都是我军的拿手好戏。所以那数十万的主力,不是消失了,而是像一滴水,融进了大海,然后去了任何想去的地方。”
英齐远再度沉默。
他也曾经是天启客卿上将,对天启义军的这种神奇能力颇有体会。那是一种比语言更高层次的交流,能够无视空间距离,不需任何介质,实在难以解释。更强大的,这种能力甚至可以影响敌人的意志,使人不战而溃。
“世人都道,老师是书生意气,造反是终究不成的。”宁一凡目光更加杳然,似乎已经在天上的某颗星看到了那个人温润的笑容。宁一凡语气却十分轻松,甚至有些轻佻,似乎还带着一丝怨气:“但你们谁都不会知道,所谓前人打井后人喝水,前人栽树后人乘荫,老师早就做好了当革命先烈的准备了呀……”
说完之后,两人的思绪都被对某个人的怀念占满,于是沉默了好一阵子。
然而英齐远却对宁一凡此时的态度有些摸不准,他看了看宁一凡。原本他只是想和宁一凡聊一下,希望能缓和一下双方的关系。没想到宁一凡却和他说了这么多,其中还有部分是非常机密的事情。
“多谢宗主如此详尽地为我解惑……”英齐远还想说什么。
宁一凡却笑着看着英齐远,但是笑容中如有万年寒冰。他的眼睛如此明亮,他对英齐远说:“不用客气,我只是想要坚定杀你的决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