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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夫似乎是很有些怕老人伤心,他平静回答道:“宰辅大人一直都是大楚的宰辅。”
老人怅然一笑,不曾多言。
只是低声轻轻道:“花了半辈子为你们而活,真是很累的。”
这一句话,马夫没有接下去,因为实在不知道怎么接。
老人笑着说道:“记得那些年的陵安,还没有那么多生面孔,老夫朋友不多,也就那么两三个,师兄一个,孙老儿一个,严老儿一个,再算上小师弟,也就四个。可都说读书人文无第二,所以朋友倒是朋友,只不过还是谁都不服谁的。只不过再不服,这孙老儿能及得上我这严老儿怎么及得上我至于师兄,不过喜欢读书而已,其他更是相差远矣。可唯独小师弟,才真是谁都比不上啊,或许他来做这个宰辅,大楚也不会死这么多人。老夫和他斗了半辈子气,现在想来,还是不如他,真是不太甘心啊。”
老人幽幽一叹,安排着后事,“等老夫死后,别埋在那座小溪山上了,和小师弟一辈子不对付,这死了,就不去扰他了,将老夫扔在大楚江河里便可,老夫这一辈子都没走过其他什么地方,就跟着河水好好看看大楚山河也可。”
马夫抹了一把眼泪,低声问道:“那宰辅千金要不要知会”
宰辅大人摇摇头,“不必了,她们娘俩算是老夫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两人,既然死了,也就不去再惹她们伤心了,老夫既然选择走了这条路,走完也就完了,不必挂念什么。”
马夫重重点头,不发一言。
老人忽然笑道:“倒是最后还让你为老夫伤心了一次。”
马夫摇摇头,动了动嘴唇,总算是说道:“宰辅大人不仅是不少读书人心中钦佩的对象,也是我等武夫钦佩的对象。”
老人摇摇头,吐了口气道:“老夫其实只想做他钦佩的对象啊。”
一时无言。
外面飘起雪花,寒风骤至。
一场大雪很快下了起来。
马夫打了个寒颤,想着提醒宰辅大人,可是只是喊了一句宰辅大人之后,车厢里未传来回音。
马夫猛然转头,老人安详的躺在车厢之中。
平静而死。
马儿蓦然停下,不知为何。
马夫来不及说话,转头之后视线之中,有个青衫年轻人缓缓而至。
他来到马车旁,看了看这马夫,轻声问道:“长辈过世,晚辈自当收尸扛棺,如何”
马夫看了一眼这个青衫年轻人,很快便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叶先生”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
马夫这才擦去眼角泪痕,轻声提醒道:“宰辅大人说了,死后不必下葬,同大楚山河而游便是。”
年轻人点点头,“自当遵从长辈遗愿。”
马夫便不再多说什么。
然后那青衫年轻人便背起老人遗体,转身而走,只不过才走出数步。
那马夫便想起什么,忽然大声道:“宰辅大人死前最后一句说的他想着做一人的钦佩对象。”
年轻人咧嘴,没笑。
没有回头。
背着宰辅大人缓缓而行,很快漫天雪花便都落满了两人身子。
走出很久之后,年轻人才轻声笑道:“师叔若是说的那人是我,那便不必担忧了,师叔所做的这些事,自然能让如晦钦佩。”
寒风吹过,似一人爽朗大笑。
——
陵安,凌烟阁。
有个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人推门而入,走过那挂着的二十四副画像后,独自一人坐在门槛上,轻声叹道:“你这个老家伙,一辈子都要强,最后要死了,也不让朕看看,不看便不看吧,可你这家伙,总归该让无数后人都好好看看。”
走出凌烟阁之后,皇帝陛下立即让人为宰辅大人画就一幅画像,虽说宰辅大人不在陵安,自有见过他的丹青高手,凭借记忆便画就了一副画像。
栩栩如生。
皇帝陛下亲自将其悬于凌烟阁。
位于二十四功臣之前。
大楚第一功臣。
宰辅高深!
——
有颗长在书院某处偏僻小院的夹竹桃,新枝长得极为茁壮。
——
灵运四年,初春。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江南之地早已经春暖花开。
有个白发男人行走于一座无名山中。
在大楚最后那场战事之后便不见踪影的大楚天军侯本该成为现如今天下所有沙场武人仰头而观的大楚功勋武人,却偏偏不再想再回陵安。
那座从天军侯府更名为白府,现如今又改回去天军侯府四个字的府邸,主人远游未归。
白难提着一包桂花糕,或许这是他唯一去陵安的缘由。
来到一座野庙前。
庙里老和尚早已经故去多时,小和尚也去云游,这座野庙破败,并无人迹。
白难绕过这座野庙,缓缓而去。
有一片桃林,开的极盛。
踏进去时,真是如至仙境。
白难在桃林之中缓缓而行,走到尽头时,有一小坟,无碑。
只不过坟头尚无野草,只是有一颗小桃树,亭亭而立。
一如之前那婉约女子。
白难缓缓坐下,打开那包桂花糕。
他轻声开口,语气轻柔。
“子衿,可曾知晓,现如今大楚一统山河,北匈再无,你也再不必担心那些蛮子南下中原了,你说南唐婉约,只不过以后倒是看不到了,至于东越尚在,本就没有什么大碍,我也就懒得去管了。”
“十余年前你说你恋的陵安非陵安,我后来才想清楚,原来是出自那句世人谓我恋长安,只是单恋长安某而已。你读的书多,不像我,这样一个大老粗,一辈子只知道行军打仗而已。”
“子衿,十年未见,你可安好”
……
……
白难嘴里不停,他有千句万句要说与这女子听。
“世人恼我当年所选大错特错,可若是现如今再选,我依然会如此选,你说男儿要志在四方才行,可我倒是觉得,志在四方不如你。”
“这片天下对白难而言,如何及得你一丝一毫”
“陵安也好,天下也好,无你处便无心安之地。”
……
……
白难独坐一日,起身之时,桃林落花。
很好看。
好似有女子站在桃林之中喊他的名字。
“白难。”
白难一头白发随风而动。
他笑着流泪。
——
初春时节,正是适合游人踏青之时,实际上这江南之地,不少士子早已经相约,三五成群,游山而去。
终南山脚,有香客结伴上山,只是尚未看到那座道教祖庭,山道之上,亦无任何道人行踪,这让几乎年年都来的香客们有些奇怪。
平素里上山烧香,总归会在山道上看到不少或老或少的道长,可现如今,当真是一个都没有。
香客带着困惑上山,总算是来到那座长生殿前。
仍旧没看到有道长踪影,这让这些香客觉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良久之后,才有个少年道士走出长生殿,看到这诸多香客,郑重的打了个稽首。
众香客连忙还礼,可有眼尖的香客很快便发现这个少年道士身穿的却是掌教大人才能穿的道袍,玄紫色,不同于其余灰布道袍。
有年老者小心翼翼问道:“敢问道长,可是这终南山掌教大人”
那少年道士轻轻点头,双手叠于腹前,轻声道:“小道守一,正是这终南山掌教。”
香客们皆是大惊失色,人人知晓这终南山原掌教薛道冲是首榜上大宗师,可惜是死在了当初那场国战之中,可即便如此,这终南山还有这么多道长,为何掌教却是这一位少年道士
那老者不确定的问道:“上山之时,未见山上修行的道长们,也不知道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