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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儿等娘回来了，要是看见桌上的药还没喝……”
“知道啦。”龙茴不耐地回了一句。
母亲将本来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在离开的时候深深看了一眼还在床上熟睡的龙茴，轻轻地合上了门。
龙茴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听见了从屋外隐隐传来的，嘈杂的声音。
她下了床，甚至都忘记披上了放在床头的小袄子。
桌上的药已经冰凉，完全入不得口了。
她打开房门，寻着声音走去。
平日里热闹的花坊，此刻空无一人，而那嘈杂的声音随着龙茴的步伐，变得越来越清晰。
终于她在花坊的后院窥得了此后很多年，都会反复出现在她梦境中的一幕。让她发自内心地后悔看到的一幕：
她的母亲衣衫凌乱地倒在地上，早已一动不动。
而在母亲身边，站着好几个往日里龙茴亲切地尊称‘姨娘’的伶人。她们还在用手捏着母亲的嘴，朝她的喉咙里不停地灌烧得滚烫的桐油。
母亲带着血的指甲深深地嵌在泥土里，脚上的一只鞋子也在挣扎的过程中被蹬得很远很远。
她身边泥土的痕迹仿佛昭示着她在临死前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平日里，这些姨娘们对她细声软语的音容笑貌，在龙茴的脑海中一一闪现，与她们现在狰狞的模样重叠在了一起，让人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许久以后，高度亢奋的伶人们才意识到她们手中的人早已死去，这才像如梦初醒般地撒了手。
“钱！钱！”一个伶人高喊道。
她的话仿佛点醒了其他人：“在她的卧房里。走！快点，趁别人发现以前。”
“要是茴儿在屋里怎么办”有人问到了她。
回答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最后带着狠绝：“那只能杀了。”
“可是茴儿还那么小……”
“那就是我们死！”
“左右没有生路了……”她们的声音越来越远。
院子一瞬间空荡荡的。唯有母亲的尸体，静悄悄地躺在地上。
龙茴没有从她躲藏的地方出来，她害怕那些姨娘们回来。她只能远远地注视着母亲，但是因为离得太远，她甚至看不清她的样子。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席卷而来。
“找到茴儿了吗”一个声音响起。
“没有！也不在屋里。”
“算了不管了，赶紧走吧。”她们跑动起来的时候，伴随着细软所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响。
院子里攒了几缸桐油，她们将桐油洒在了母亲的尸首上，点了一把火，然后逃之夭夭。
母亲在顷刻之间就被大火吞没。
那天晚上一起被大火吞没的，还有龙茴从小长大的花坊。
她踉踉跄跄地从后院的偏门走到大街上，冷冰冰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耳畔传来人们疾呼‘走水啦’的声音。她木木地站在街上，注视着人潮搬运着水桶朝花坊涌动。
冲天的火光和烟雾映射在龙茴的脸上。
龙茴试了试额头，发现自己这个时候又开始发热了。
要是把那碗药喝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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