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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院。
桌上摆着两只青白『色』小玉罐，正是宣棣托了门房给顾定延送进来的玉容膏。
福安小心地帮顾定延解开纱布，打开一只玉罐，一股淡淡的清香便沁入鼻中。
玉容膏虽是内造之物，在民间却也颇有名气。百姓们都说，用了这玉容膏，碗大的疤都能恢复如常，这『药』膏也因此颇受面容有瑕的女子们的追捧。
福安也是头一回见，不免多看了两眼，继而给顾定延小心敷上。
顾定延手上狰狞的鞭伤洗净后便『露』出两道长长的血痕，福安给他上『药』时动作已经极轻，他却还是不免嘶嘶吸气，眼中闪过痛苦之『色』。
玉容膏虽好，到底只是淡痕，无法止痛。他遗憾地想。
“少爷，早说了让您带小的出门，您就是不听”
看这两次不带他都出事了吧，哼，他福安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
顾定延懒得搭理他：“带你又如何你替我挡鞭子，换我给你上『药』”
福安撇了撇嘴，嘀咕道：“起码小的能让您离五少爷远些”
话一出口，他就惊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糟了，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虽然他一直觉得五少爷自幼丧父，早前有丧母，命数很有些不好，可自家少爷维护得厉害，向来是听不得这些话的，所以他也只敢在每回出事后暗暗地腹诽又是五少爷拖累了他们家二少爷
屋子里静了片刻，顾定延面无表情地垂下眼：“福安，你上回查清楚白英姑娘没有遭虐后，我是怎么同你说的”
福安浑身一激灵。
下次再敢胡『乱』编排小五，你便收拾收拾东西出府吧。
“小的错了。”他连忙认错，再不敢胡『乱』说话。
顾定延嗯了一声，看着手里的疤痕，笑了笑：“我是小五的兄长，知道他有危险就不可能不护着他，这是我自愿的。所以福安，你不必有任何愤愤不平。”
“是。”
东侧的帘子后，顾西端着托盘站了好一会儿才抬步走了进去。
“二哥。”她笑着在顾定延身边坐下，指了指盛满了墨绿『色』浓稠『药』膏的大碗：“这是我家白英调的『药』，可以止痛，活络经脉对你的手伤很有好处。”
顾定延点了点头，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探去。
福安看了看卖相极差的墨绿『色』『药』膏和隔壁莹白『色』的玉容膏，心里一片哀嚎：少爷啊，白英说不会治小病，万一这『药』膏用了手毁了写不了字了可怎么办哦
念及方才顾定延的警告，他却不敢把这想法说出来。
这时顾定延的手停了下来，面『露』迟疑。
福安眼睛亮了亮。
少爷终于醒悟起来这双手的重要『性』了吧。
“这么多，我直接把手伸进去会不会太浪费了”
顾西大方地挥了挥手：“没关系，以后有用白英再配就是了。这些本来就是全部给二哥用的，直接伸进去效果更好。”
福安眼前一黑。
这两个人当这是什么神丹妙『药』不成，还担心浪不浪费的问题
少爷没救了。
顾定延小心地将两只手没入墨绿『色』『药』膏，顿时感觉到伤口处传来温和清凉的触感，痛楚似乎一下子就消失无踪了一般。他惊讶地将手全部放入，这种感觉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真是神奇。”他惊叹一声，“好像完全没有痛的感觉了。”
福安惊疑地看着顾定延，见他神情不似作伪，望向白英的眼神顿时热切起来。
能恢复疤痕的玉容膏算什么，这等止痛的良『药』才是神『药』啊！
玉容膏尚且价比黄金，这神『药』要是拿到外面卖
作为保宁大商贾顾家继承人的前任小厮，福安同样拥有着超乎寻常的生意嗅觉，眼珠子一转就开始盘算起『药』方的主意来。
白英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捏了捏福安的手臂。
福安脸上的笑意一僵，片刻后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嚎声：“妈呀好疼”
两人看了过来。
“少爷，他看我的眼神太欠揍了。”白英语不惊人死不休。
顾定延立刻嫌弃地看了自家小厮一眼。
以白英的容貌，下人中自然有不少变着法献殷勤的。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小厮表面一本正经不勾搭人家，暗地里却跟个『色』胚似的偷窥人家姑娘
真是有辱家风。
顾西笑着摇头：“行了，你们有话下去说吧，年夜饭白英你也带过来了，我们自己吃便是。”
福安欲哭无泪。
他们没话，也不想下去说当着主子的面这位尚且如此，下去了他指不定还要受什么皮肉之苦呢
于是拖拖拉拉地不肯走，顾定延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小五都如此大度地给他机会和姑娘说话了，这小子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
某小厮只得灰溜溜地跟着昂首阔步的美貌丫鬟下去了。
敷完『药』膏顾西又帮顾定延重新换上纱布，然后将厨房送来的年夜饭整整齐齐地摆好，挨着顾定延坐下。
顾定延看着细数下来约莫有十几品的年夜饭，笑着摇了摇头：“这也太丰盛了。”
“年夜饭嘛，吃的就是个氛围，也不一定要吃完。”
顾西随意地道。
前世她平常用膳都是十几道菜肴，到了年夜饭那一天长长的桌上更是摆了三十来道菜，可惜每年基本只有她一个人吃。如今有两个人吃十几道菜，她并不认为铺张，只觉得陌生又温馨。
“说的也是。”顾定延点了点头。
小五入秋时刚丧母，若这顿年夜饭与平常没什么两样，他定会想起从前同二婶一道过年的日子，又哪能高兴得起来
“吃菜。”自觉担任起兄长职责的顾定延拿起筷子准备给顾西夹菜，筷尾碰到原本不疼了的伤口却又重新激起了痛觉。
顾西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二哥莫非以为我那『药』是神『药』不成敷上了你的伤口就不存在了”
顾定延尴尬地咳了一声：“确实太神了嘛，我一时间都忘了受伤的事情了。”
顾西难得见顾定延『露』出这等窘迫神情，一时起了逗他的心思：“诶二哥，那你的手这么痛，你要怎么吃饭啊”
顾定延一愣。
说的是啊。
他连筷子都拿不起来，这个饭要怎么吃
“我还是把福安那小子叫回来吧。”他叹了口气，起身欲走。
顾西忙扯着他的衣袖让他坐下：“不用了。”
他疑『惑』地看着她。
顾西用筷子夹了一块肉送到他嘴边：“作为二哥救了我的报酬，这顿饭小五来喂你吃吧。”
“咳咳。”顾定延犹豫了一下。
过了三岁他就再也没让人喂过饭了好不好
“看来二哥还是把我当外人。”顾西撇了撇嘴，伤神地放下了筷子。
“胡说，我没有。”顾定延一听就急了。
“那二哥让我喂你”
“好吧。”
起初的不自在在顾西耐心又自然的表现中渐渐消失，一顿饭吃了半个时辰，不知何时起窗外已经开始放起灿烂的烟火。
亮光闪到屋内将顾西白嫩的脸照得晶莹透亮，黑葡萄般的大眼睛中的视线专注而安静地由勺子慢慢转到顾定延的眼中，他垂眸望着顾西细嫩的脖颈和因喂饭挽起的袖子下宛如凝着霜雪的胳膊，不由想起白日里的那一桩闹剧来。
怪不得那些个思想龌龊的公子哥会把主意打到小五身上。
他摇了摇头，心情颇为沉重。
看来即便小五是个男孩子，他这个做哥哥的也要对他的安全百般注意才行。
用完饭兄妹两个倚窗闲聊，因没有大人在旁，倒也真真守了一回夜才睡下。
顾西安然地度过了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大年夜，对雁鸣堂中令人惊愕的事情一无所知。
不过她知晓的是，远处皇城中枢的一座宫殿中，此刻定是一片人仰马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