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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药师凝视着妻子,呆立片刻,坐到她旁边,取出青玉箫吹奏了起来。她突如其来的悲意,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柳其华哭得抽抽噎噎的,黄药师看着心疼。
他几次想帮妻子擦掉脸上的眼泪,却又觉得她把心底的悲伤全部宣泄出来,反而对身体有利。
在这种矛盾的心情里,黄药师接连吹错了几个音,可那个通晓音律,技艺、境界与他不分轩轾的小魔星根本毫无察觉。
黄药师终是没忍住,伸手将柳其华脸上被泪水粘住的碎发,一根根的拢在耳后,叹息着:“你呀,你呀,故意让我心疼的是吗”
柳其华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木然,人像是陷在某种情境里无法自拨。
黄药师见妻子原本漆黑明亮的大眼睛,此刻迷迷茫茫的,无助得像只迷失方向的小鹿,心中怜爱更甚。
把人抱在怀里,附在她耳边低声哼唱着《野有蔓草》和《出其东门》。
这两首曲子,最适合表达他的心声,哪能不哼唱给她听。
半晌,柳其华在他怀里挣了下,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臭阿黄,不许卖唱,只许吹曲儿。”
黄药师把鼻子凑到柳其华颊侧,重重地“哼”了声,无奈地应道:“好,全依你。”
箫声再次响起,从平台这里,远远地能看到海上泛动的月光,明明灭灭,起起伏伏,仿佛蔓生于夜的思绪,无因而起,捉摸不定。
柳其华渐止悲意,任清幽如许的箫声勾出前世的若干片段。
那时,只要天气允许,她都会躺在家里屋顶的天台上,看星星、看月亮,放松自己。
这是她模板一样的人生里,很少的几样可以自主的乐趣之一。
穿梭于各种兴趣班的她,就像一台被强行扩容的机器人,空间有限,潜力无穷。
每天只需接受指令,高效率地完成它。然后是,千篇一律的赞美和荣誉。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她讨厌那样的生活!
现在回想起这些,柳其华无法定义前世的自己,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无论是哪种,她都回不去了。
曾经令她怨念的,父母每天内容相近的叮嘱;或替她决定的,她并不想要的生活,总在不经意间窜入脑海,并刺痛她的心。
她爱前世的父母,也爱今生的爹娘。她很想回报他们的爱,却永远没有了机会。
风渐渐大了起来,吹落了离平台最近的那树桃花。其中一瓣好巧不巧地落在柳其华的睫毛上,然后是眉心、发间……
难道她有吸花体质怎么这些花瓣全围着她转柳其华沿着花瓣的轨迹寻找答案。
月光下,黄药师那双看过千山,阅遍万水,饱含着岁月的沧桑,却比东海更幽邃,比黑钻更灿然的眸子,正透过漫天飞舞的娇红嫩粉,深深地凝望着她。
箫声陡然变了个调子,一瓣桃花莫名在风中快速打了个转,飘到柳其华的嘴唇上,诡异地迟迟不落。
那沁凉而轻软的触感,带着一丝桃花的甜香,像极了两人醒时,对望后温柔的浅吻。
看到黄药师眼中自己的影子,柳其华无视心头泛起的微甜,仍回了个大大的白眼。哼!她还没决定原谅他呢,休想用眼神勾引到她!
柳其华运真气,用力将那瓣桃花吹到黄药师的脸上。
她看见黄药师的嘴角微微上扬,不由得心跳得异常欢快。
他黑亮的眸子,此刻温柔得像嘉兴春月时节里飘飞的细雨,丝丝点点,浸润出一片桃红柳绿。
那里没有前尘,没有旧事,只有秋月和飞花,还有她,和那个可恶的他。
箫声愈发柔缓起来,那细如丝缕的曲音,仿佛每晚萦绕在耳边轻浅柔暖的气息,婉转到了极致,极尽缠绵之意,让原本皎洁的月光都为之蒙了层蜜意。
对着蜜糖一样的月色,对着蜜糖一样的笑容,总要做些蜜糖一样甜美的事才应景。
黄药师伸手,把那个看似一脸挑衅,却眸带羞意的小坏蛋拉回怀里。
这一刻,黄药师感觉夏夜的风,吹在脸上格外的柔暖。他迷醉于桃花和她身上与桃花引完美地揉杂在一处的香气。
他故意用短须在柳其华颈间蹭来蹭去,让她痒得在他怀里咯咯娇笑,偏又挣不出他的怀抱。
世上没有什么会比她的笑容更美丽,也不会有什么比她的笑声更动听。有她在,他的生命里不会有冬天的存在。
黄药师在她耳边小声呢喃着。
“灼灼,你喜欢我为你建的新家吗”
柳其华用额头磕着他的下颏,怪腔怪调地说道:“当然喜欢啊,这里光秃秃的,美得十分有个性。”
黄药师长吸了口气,伸手将她那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小嘴捏得牢牢的。然后,恨声说道:“你呀,你呀,我因为心疼孩子,说错了一句话,你就气到现在连句夸奖都没有吗”
不道歉,休想让她理他!柳其华准备将白眼进行到底,扭过头不理他。
黄药师把她的头扳正,见她眼皮微肿,气恼之余又有些心疼。
“不夸就算了。下次不准再这么哭了,听到没有”
“没有!哼!”
回答得如此干脆和气人,天底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黄药师瞬间被她气乐了。
“你给我老实在这儿等着!要是我回来的时候,你不在,嘿嘿……”
他恶狠狠地嘱咐完,准备飞身而去。
柳其华回之以怒目。
“哼,你能把我怎样”
黄药师笑而不答,只伸手点了她的穴道,转身而去。
几息之后,黄药师返回。见她小嘴都快撅到天上了,顿时忍俊不禁。
他走到妻子面前,抬起她的下颏,用手里沾湿的丝帕,一点点地给她擦拭脸颊。
柳其华除了恨恨地瞪着他,只能任他摆布。
黄药师用指尖拨弄着她长长的睫毛,笑道:“瞪了这么久,眼睛不累吗”
柳其华仍然瞪得很顽强。
黄药师无法,解了她的穴道,抱着她坐到榻上,边哼着曲子,边把两人的头发放下来,编到一处。
这些调子,柳其华听着很熟悉。是她无意间哼唱的,前世的歌曲。她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地都记在心里。
感动之余,柳其华还想起那句话,忍不住问道:“阿固,你是不是喜欢温柔贤惠的女子”
黄药师偏头看着她,点了点头。
柳其华揪着他的短须,怒道:“我既不温柔,又不贤惠,那你为什么娶我”
黄药师不答,反问道:“咱俩见面的时候,我戴着人皮面具,样子很可怕,你为什么不害怕,反而喜欢我”
柳其华斜睨着他,小脸微烫,轻啐了一口。
“呸,不要脸,谁喜欢你”
黄药师捏着她两腮上的肉,威胁地说道:“真不喜欢是谁一见面,就急火火地非要摸我的脸”
柳其华扭头去咬他的手,结果左右皆落了个空。不甘心地在他脸上回捏,嗔道:“我没见过死人脸,好奇一下不行啊你有什么损失吗”
黄药师戏道:“当然有。人都归你了,这损失还不大吗”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扑嗤一笑,互相亲眤地顶了顶额头。
柳其华突然扑到黄药师怀里,仰头对他说道:“阿固,不准后悔娶我。这样,我会很难过的。”
黄药师捧着她的脸,柔声说道:“你呀,爱作怪的人就是想法多。我今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娶到你,我至死无悔。”
看到妻子对他绽出一个极美丽的笑脸,黄药师的心情随之愉悦起来。他有种想把她抛到空中,再牢牢接住的冲动。
谁知,刚有动作,便被他亲手编到一起的那绺头发扯痛了头皮。
柳其华揉着头皮,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各有一绺头发,被黄药师放在一起。编成一个极复杂的同心结。柳其华越看越爱,哪里舍得拆了它
“我的头发都怪你,现在怎么办”
黄药师伸手在妻子怀里取出柄银刀,轻轻在发结上一划。发结落在他手掌之中,他小心地把它装到随身的荷包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黄药师说得郑重。
柳其华极煞风景地说道:“每天结这么一大绺,时间长了,咱俩会不会变成和尚、尼姑。”
黄药师横眉以对,想点她哑穴的念头迭起。
柳其华冲他嘻嘻一笑,伸手到风中,捞到一片花瓣。把它粘到舌尖,然后小心地把它从黄药师的额头、辗转至眉间、然后是他愈发灿然的眼睛,直至嘴唇……
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和唇齿之间的浅而悠长的花香,让黄药师心喜之余,忍不住回应起来。
从天黑到天明,中间隔着无数声浅若叹息的低喃。还有他,或是她的名字。
这个夏夜被拆解成若干连贯的小片段,被人一寸寸地连接了起来。
风将叶子摇得沙沙作响,像是在配合一种挺立后,不知节制的节奏。
月光、星光终将阻止不了日光的到来。或远或近的桃花,将心事开成一场嫣红、俏紫、娇白的蓬勃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