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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回县衙的路上,姚璟的脸色很是沉郁。
他原本以为,自己好不容易在县衙里打开了局面,便会得到百姓们的认可。却丝毫没有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在,他毕竟是标准的圣人子弟,讲究‘见贤思齐、见不贤而自省’的虚怀若谷。更何况姚璟也知道,这种事儿并非何瑾刻意为之。
故而一路走下来后,他的心结也便自动解开了不少。
然而,就在他准备走进县衙的时候,忽然又看到对面茶馆里,走出了两个谈论的人。
两人一边走,其中一个装扮像是讼师的人,还一边叮嘱着道:“记住,进了县衙后一定要找宋师爷。假如能碰上何公子,那你的冤情就更万无一失了。”
“伸冤打官司,不是都要找大老爷作主吗,为何要找那个什么何公子”另一个手里拿着状纸的老实汉子,疑惑地问道。
“你不知道,咱们太平县衙早跟以前不一样了。里面是一个坐的泥塑的县令,一个站着的真县令。你要伸冤打官司,觉着是找什么都不行的坐县令好,还是能替你伸冤的立县令”
这话一传入耳中,姚璟堪堪平复下来的心湖,骤然又被这一袭话搅乱了春水:这话的性质,可跟酒楼的争执不同。分明是说在百姓心中,何瑾才是真正的太平县令!
一时间,心里的憋屈儿、不甘和无法辩解的痛苦。让姚璟抑制不住地想要嘶吼,可常年的理智和修养,又生生遏制着这股强烈的冲动。
“立县令......还真是形象啊。”姚璟默默念叨着这三个字,感觉如三根锋利的针,深深地扎入了心中。
回到签押房当中,姚璟足足三炷香的时间一言不发。只是眼无焦距地盯着案桌上的公文,却根本看不进一个字。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心理已渐渐发生了变化:原先他以为醉东方酒楼的事件,只是一个孤立的意外。可现在他却发现,事情早就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思来想去后,姚璟还是认为,何瑾没有同他争夺名声和县衙权力心思的。
但问题是,何瑾锋芒实在太盛,将一位堂堂的同进士、天子钦点的太平县令,都映衬地沦为了无能昏聩的泥雕木偶——这让心高气傲、一心想要有所作为的姚璟,根本无法接受。
现在,唯一能安慰姚璟的,便是何瑾本身没有一点的错。
所以,思忖了大半天后,姚璟便萌生了一个想法:那就趁何瑾潜心苦读的时候,自己顺顺利利地将秋粮征收这件事办好!
如此一来,自己便可向太平县的百姓们证明,离开了何瑾,他也是可以独挑大梁的!
一想到这里,姚璟便想吩咐长随将汪主薄唤来。
可就在他还未出口的时候,签押房的门便被人推开了,来的正是一脸凝重的汪谨:“大老爷,你让卑职调查的太平县秋粮赋税减少的原因,卑职已调查出来了。”
“哦.......”姚璟闻言不由一喜,觉得真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
只要厘清了县里赋税减少的原因,他就能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一扫县里欺瞒漏报的沉苛旧疾——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功绩,比替人伸冤更能在上司那里露脸。
“汪主薄速速道来,本官如今大权在握,正是需一露锋芒的时候。倒要看看,究竟什么样的牛鬼蛇神,敢在太平县里兴风作怪!”
可比起姚璟的雄心勃勃,汪谨的脸色却一点都没有变化。
相反,他还为难地说道:“大老爷,那些人咱们根本惹不起。要卑职看,我们还是算了吧......”
“岂有此理!”姚璟这时岂能轻易罢休,当即一拍案桌道:“本官命你速速讲来!难道,你也与他们同流合污了不成”
“卑职万万不敢。”汪谨立时跪在了地上,看着姚璟那犀利的目光,不由断断续续地说道:“县、县里这两年来赋税减少的缘故,根子其实就出......出在那些吮百姓膏脂的勋贵身上。”
“我县一共有四位勋贵,可就是这四位,却便霸占了大量的良田庄园。不少被巧取豪夺的百姓,都被逼得当了他们的佃户。而这些勋贵又有优免特权,赋税自然一年比一年收得少......”
“尤其大老爷上任这两年,这四位勋贵还钻了大老爷初来乍到、不识民情的空子,愈加肆无忌惮、贪暴如虎。”
说到这里,汪谨抬头仔细看了一眼铁青脸色的姚璟,才装作无意识地说道:“尤其定平伯府那里,先是将沈家的产业尽数纳下,随后又接收了不少百姓的投献。”
说着,汪谨又将一摞的账簿,摆放在了姚璟的案头:“大老爷其实不用细查,只要看何府头两年什么模样,如今又是个什么烈火烹油的景象,便可一叶落而知秋......”
“混账!”姚璟顿时再度一拍案桌,忽然间意识到自己,原来已犯了个大错:正是自己的器重和信任,才让何瑾有了这样损公肥己的胆气。
自己,这真是......养虎为患啊。
亏自己一向还以为何瑾是个好弟子,认为他无心争权夺势。原来他在乎的竟是这些,真是在背地里,狠狠给了自己一刀!
一想到这里,义愤填膺的姚璟,不由向外面的长随喊道:“去,将何瑾给本官唤过来!我倒是要看看,他能不能拿出个说法儿!”
长随得了命令,当即小跑着就去何府了。
而这时余怒未消的姚璟,却愣愣看着案头上一摞摞的账簿,越看越糟心。
因为,他也知道朝廷勋贵就是一帮的蠹虫,这数十年来巧取豪夺、侵占良田的事件层出不穷。
可偏偏人家祖上有功业荣耀,又经几代的积累,建立了庞大的权势网——他这个区区六品的县令,还真不能仗着一腔热血,就跟勋贵这个庞大的集团叫板。
无奈之下,姚璟便开口道:“何府那里,我跟何瑾还有师生情谊,倒是还有把握让他收敛一番。”
“可其他那三位勋贵......罢了,为了太平县百姓的利益,本官舍了这身官皮又如何,定要如实上奏,令朝廷派钦差前来彻查!”
汪谨听了姚璟这番话,那张低垂着、看似诚惶诚恐的面上,不由浮过一丝奸计得逞的笑意。
但随后,他便很好地隐藏了起来,开口道:“大老爷,卑职觉得这事儿,可不能这般轻易鲁莽行事。”
“众所周知,各勋贵都是同气连枝的,而何师爷也精明干练、足智多谋。既如此,倘若大老爷能让何师爷站在全县百姓的立场上,跟那三位勋贵们沟通商谈一番,事情就好办多了......”
说罢,汪谨还怕姚璟爱护何瑾,又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道:“就怕何师爷也是勋贵,不愿听从大老爷的命令......”
姚璟闻言不由一愣,随后就哈哈笑了起来,道:“汪主薄,这个法子还真是妙策!先礼后兵,的确不错。”
“至于瑾儿那里,你不用担忧,瑾儿的性子本官也是略有了解的。只要好生同他晓以大义,他必会仗义相助的。”
敢说出这番话,姚璟心中当然有底气:毕竟,他知道何瑾心心念念的,便是明年县试的那个案首。
有了这个,他便不怕何瑾会不从。
汪谨见状,自然喜上眉梢,是真的喜上眉梢道:“大老爷英明!如此,卑职便代全县的百姓,谢过大老爷了......”
说罢,汪谨躬身而退。
而独留在签押房里的姚璟,则百无聊赖地翻了翻那些账簿,面上的神情渐渐变得轻松和不屑:哼,何瑾啊何瑾,看来本官一直来对你有所担忧,果然不是毫无缘由。
原来,你根本不是什么白璧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