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风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压下,压下......什么都是先压下,你这糊涂官,到底会不会审案”
女方的父亲忍不住当场咆哮,对着姚璟吼道:“老夫已收了钱家的聘礼,吉日都定好了!这自古婚约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案子有什么难断的”
姚璟气得想拍惊堂木,痛打这咆哮公堂的老狂才:这老狂才不顾女儿一生幸福,分明就是贪图钱家的聘礼,想将女儿嫁给那六十的老翁为妾!
可问题是,这老头儿说的也没错——只因这个便打了板子,那他姚璟不跟颟顸无能的酷吏一样了吗
然而,再看那一对儿郎才女貌、悲悲戚戚的私奔男女,姚璟的怜悯之心,又让他无法亲手葬送两人的未来。
一时间,他只能再度好言劝道:“老人家,你女儿与这书生分明情投意合,你便成全了他们如何”
“哼,大老爷也说了,这是个穷书生,家里穷得都揭不开锅!我女儿嫁给他,那不是跳入了火坑”老头儿越说越激动,随即不知怎么脑子一抽,脱口道:“要是何师爷或宋师爷在此,案子早就审清了!”
说完这话,老头儿就双眼一亮,当即又说道:“大老爷,我们不告了,把状子撤下来吧......”
姚璟正在羞恼中,闻言不由一愣,问道:“为何”
“我们去何府那里,请何公子为我们作主!”
这话一出口,姚璟面色不由一阵铁青,握着惊堂木的手不由陡然攥紧!
可就在他怒气填胸的时候,却发现那对儿苦命的鸳鸯,也开口道:“对,对,大老爷,我们不告了,我们去何府求何公子想个办法。”
“你,你们也......”姚璟真是肺都要气炸了,明明是他在一直袒护,想要为这两人求个圆满,可想不到!.......
然而,就在姚璟心中五味杂陈、恨不得将他们统统打板子的时候,便听到后面的原告苦主们也都开口了:“大老爷,我们不告了,我们去何府那里求个主意......”
这一声声话落,立时犹如一支支利箭,将姚璟扎得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他无奈不甘地闭上了眼,最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才长叹一声:“罢罢罢......本官无能,愧对乡亲父老,就由你们去吧!”
说着,姚璟狼狈地起身,步履不由很是沉重。
直至转入后衙时,还是觉得如百爪挠心、煎熬难受不已。
最后他一咬牙,唤过长随吩咐道:“跟着那些百姓去何府看看,本官......本官倒要看看,何瑾和宋慈究竟有何等本事儿,能审理这样疑难的案子!”
长随得了吩咐,小跑着就出去了,留着姚璟呆呆坐在签押房,整个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郁闷个不停。
好在大概只一个时辰的功夫,那长随便喜气洋洋地回来了。
一推门儿,他就兴高采烈地说道:“大老爷,何师爷和宋师爷简直神了!那十六桩案子,他们已审完了,而且还让人人都满意!”
“这不可能!”姚璟一巴掌拍在案桌上,气得想亲手揍这个不长眼的长随:“那些案子离奇难断,何瑾和宋慈怎么可能,不到一个时辰便审理完毕”
长随这才看到了姚璟铁青的脸,但还是委屈地说道:“可是大老爷,那些案子真的已审完了啊......”
“樵夫和肉贩的偷钱案,他们是怎么判的”姚璟还是不信,开口问道。
“宋师爷让人准备了一盆温水,将那三百铜钱置于水中。水中立时漂起一层油花儿,证明那铜钱是肉贩一枚枚积攒下来的,令那樵夫无话可说。”
“而且,何师爷还劝过了那肉贩的浑家,让她以后好生待婆婆。说夫妻同心,才能不被外人欺辱......”
姚璟顿时一恼,拍着脑门儿道:“对啊,肉贩整日杀猪宰羊,经他手的铜钱自然沾染了油腥.......本官怎么就没想到呢那,那耕牛被割了舌头的案子呢”
“何师爷让农户回去,把耕牛给宰了!”
“什么”
姚璟大怒,气得当场就要骂何瑾胆大妄为,可不料长随又继续说道:“大老爷别急,何公子先买下了那牛,说他是勋贵,杀个牛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然后就不知怎么的,典史大人便抓来了一个家伙。不用什么手段,他就承认割了牛舌头......”
长随这里还不知道案情到底怎么回事儿,但姚璟却已反应过来了:这割牛舌头,显然是故意寻仇坑害之举。
何瑾让农户回家宰杀了耕牛,那坑害之人看到计谋得逞,必然要来举报。然后典韦守株待兔,自然将那家伙抓了个正着。
可,这......这怎么都是何瑾判了后,自己才能看得出来
“那私奔一案呢”姚璟最后急不可耐地问道,他相信何瑾和宋慈的确有本事儿,但不相信两人能降住那个卖女求富贵的老倔头。
“那案子倒是让何师爷和宋师爷,头疼了一小会儿。不过,随后何师爷就翻出了条律,说什么私奔为奸盗之罪,两人已是戴罪之身。然后何师爷说这两人的婚事儿,已不能由父母作主了,得听任他们自由。”
“放!.......”姚璟听后,差点都要爆了粗口。
他从未听说过大明律上,有这么一条儿——这分明是何瑾和宋慈,欺负那老倔头不懂条律,糊弄人呢。
然而,再想想这事儿何瑾能做得出,但宋慈稳重严谨,断不会如此孟浪的。由此,姚璟又拿出了《大诰》,一条条地翻看了起来。
看到奸盗的规定后,果然发现根本没有这一条,不由犯起了嘀咕:“难道,宋慈也跟着学坏了”
但这会儿,长随又接着说道:“大老爷,那老倔头刚开始也不服。他是教书先生,懂一点刑律的。可何师爷说律条不是太祖的《大诰》,而是建文帝后修订补充的《大明民律》。”
姚璟又是一气,都懒得拿白眼撇那长随了。
一翻《大名民律》后,果然看到上面有规定私奔的处置:未成婚男女?,有犯私奔奸盗者,缴纳赎买后,听任男女自行娶嫁。
姚璟更加不甘心,都开始挑何瑾和宋慈的错漏了:“不,不,还是不对。那书生捉襟见肘,如何缴纳赎买钱老倔头又贪图钱家的聘礼,更不可能替书生出钱......”
“何公子知道那书生穷,当场让他写了几个字,算了一笔账。发现他能写会算后,就让他去何府的成衣铺里当账房,每月给二两银子呢。”
“老倔头起初还是不肯,但何师爷说了一句,那书生以后就是何府的人了。老倔头咂摸了下这话后,就眉开眼笑地同意了......”
说到这里,长随脸色又一变,忽然期期艾艾起来:“还有一事。大,大老爷最先判的那案子,判错了!”
姚璟此时已瘫在了椅子上,闻言真是又被气活了:“怎么可能!他何瑾难道还要拦着那寡妇改嫁不成”
“不是!”长随也急了,不满地撇了姚璟道:“何师爷一听那状词,就觉得一个正经的小寡妇,不可能写出那等专对县衙口儿的状子。”
“随后派人打听一番,发现原来那小寡妇专挑病重老迈的人,嫁了之后就合离,已骗了不少的聘礼......”
这话一出口,姚璟顿时连瘫着都觉得没脸了:何瑾那里没有用刑,没有倚仗朝廷赋予的威仪,只是一番举重若轻的审理,便让结果公明公正,让原告被告都满意......
他痛楚地长叹一口气,挥挥手先让长随出去。随后便一个人静静地呆在签押房里,一动也不动,直至天色渐渐昏暗。
最后,待外面的灯都掌起,他望着烛火照着这冷清的签押房,又观自己衣冠楚楚而坐。不由用嘶哑干涩的声音,自嘲了一句:“原来,本官还真是个泥塑木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