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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哈——”
苏闲盯着黎千寻突然被暴露在寒风中的胸口,忽然大笑,他斜斜的看向园中众人,高声道,“想知道为何六壬灵尊不惜无视众怒也要包庇江黎两家,维护镜图山一门使得玄门最终一家独大”
“诸位是否还记得,二十八年前,斜月台祸婴临世一说,人人都道慕容氏幼子不祥,黎氏也曾利用此谣言掩饰自己所作罪孽,可始终却无人知晓,天降异象时斜月台宗室降生的‘祸婴’,其实早在出生一个月之后就被人掳走!”
海上浪涛渐起,园中寒风阵阵。
苏闲接着道:“事后慕容氏追踪结果,掳走当年‘祸婴’的人,正是碧连天黎氏。”
大概是由于风浪声实在太大,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没听清苏闲说了什么……
而此时池底的几个局中人,却明显更加猝不及防。
晏茗未猛地回头看向灰雁,灰雁却紧皱眉头盯着黎千寻,而七情散人,则表情复杂的看着苏闲,又轻轻抬手指了指黎千寻胸口——
黎千寻身上衣服的上半截刚被一把邪火烧干净,此时他裸/露的胸膛之上,中丹田上半寸,赫然浮着一个由四兽首拼成的繁复的玄色咒文,约莫拳头大小,幽幽的闪着点点金芒。
………………
这一反转实在过于石破天惊,在场所有人一时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包括江娆,还有黎陌。
相反,面对眼下情况最淡定的似乎竟是后来的那仨小孩儿,本来西陵唯在池边人堆儿里看着听着急得都快疯了,不知怎么听到苏闲这么一说他反倒安静了下来。
而江与舟那个奇葩则是从始至终就没什么情绪波动,皮呼呼的蹲在人缝里捧着脸打呵欠,大概在他眼里,这些场面还不如给他看一群漂亮小姐姐跳舞唱曲儿来得刺激。
园中人群沉默了好半天,随后,一阵狂乱的西风平地席卷而过——
所以……
二十八年前妖尊临世的预言是真;
但“祸婴”早已不在遥岚斜月台,而在碧连天。
黎氏剿灭斜月台的真正原因是“祸婴临世”也是真;
但并非是为了诛杀妖尊祸婴,而是为了夺器灭口……
黎氏大公子并非飞鸾仙主亲生,当年来路不明……
可是,黎尘不是刚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壬清弦吗
江娆黎筝都是他的弟子,这一点不可能是假的……
显然有人很快便想到了这一不可忽略的极为诡异的疑点,因为实在想不通,也不太敢往更深处去想,所以还是七上八下地开口问了一句:“六壬灵尊是千年前创世之战七贤之一,还是主要发起者,他……怎么可能是临世妖尊!”
此言一出,七情散人飞快瞥了一眼池边人群,将自己脚下他背过来的布包袱踢到不息门里,一边压低声音对黎千寻说:“人还救吗”
黎千寻微微皱了下眉,没理他,在苏闲扶正了自己的脖子和脑袋准备解答这一疑问的同时,缓缓抬起左臂,掌心朝向温晓别苑为黎子真临时搭起的灵堂——
“因为千年前的创世之战,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妖尊根本就不是被诛杀的麟狐,麟狐只不过是个原本就暴虐的天妖,一个不尊妖尊自己肆意而为的天妖。”苏闲笑道,“他不过是被妖尊拉去献祭脱罪的替罪羊而已。”
“哈哈哈哈…哈哈……”苏闲发声时的气息明显有些不稳,大约是傀儡术咒文指令已经做完,谕子即将消散,他一边笑,一边吃力的侧过身摸了摸不息门,随后调动仅存的灵力在园中所有人耳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所以,一直隐藏在七贤之间,堂而皇之借创世之战入世的六壬才是妖尊。”
一片死寂的温晓别苑上下内外,在这一句话说完之后,顿时灵信一片混乱,然而就在近万人的灵息汇成风暴扶摇而起的前一瞬,另一股更加强势的灭顶灵流从池外滚滚而至。
星辰石从系着白花白缎的灵堂门口飞出,悠荡如寰宇幽光的蓝芒忽然大盛,池边人群根本来不及闪躲,被疾飞的七灵灵压撞得七荤八素瞬间跪了一半。
池底狂风骤起,碎冰碎石飞了满天,星辰石的幽蓝灵光在一道浅浅的金色灵流中融入黎千寻手心,仍能站着的池外修者们,在那一刻隐约看到,不息门边那个赤膊的人影身上,被不知从何处涌来的层层灵流覆盖,一点一点渐渐织成了一件诡异的外袍。
袍子玄黑,颜色厚重却又不似普通灵线布料,而是仿佛无底的幽冥深渊,看不出一点丝线纹路,袖口与衣摆共四个形状不一并不断游动变幻的金色兽首,除了金色四兽纹,遍布全身的流动暗纹如同上中天时清朗的薄云星野。
天道尘寰,星宿共策,玄野幕张,御本归灵。
织星冕,初阳冠。
黎千寻一向不喜欢灵衡尊者控制天丹与七灵时会出现的这套冕服,因为每次看到这东西他就会想到沧澜,继而想到沧桑翻覆时弱小的自己,和面对天地崩塌时那种无力的恐惧。
太初界海,灵初兽纹。
岁初人间界初成时,身着织星冕,于六界缝隙间将混沌界下移的那个人,的确曾被称作——妖尊。
虽然不喜欢,但眼下这种情况,黎千寻一点也不想光着膀子被群情激奋的玄门众人一拥而上举剑乱砍,而且还是在他魂束残缺力气已经快用完的时候。
锦鲤池上沙石横飞,刚刚被掀得东倒西歪的人也相互搀扶着重新站了起来,并且迅速检查自己周围都有哪家哪派,众人此时心下都在想着,今日对战镜图山,或许无法避免。
果不其然,在四方十八门其他门派迅速清点人数准备依地势列阵的时候,围在外面的江氏修者和不久前被命令后退的那一大批人,也在同时严阵以待。
唯一跟大部分人行动不一样的,是黎氏众人,他们仿佛并无仙首带领,看起来正似乎有些散乱的分布于别派队伍之间。
十八门众修集结,剑锋纷纷指向池底,天一城的人比他们加起来还要多,主力在四方别院上空,正步步逼近,目标则是池外所有人。
像极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夹在螳螂们中间的小队黎氏修者,在这天上地下两个炮仗像是随时能点着把天都掀了的时候,却悄无声息地向四方别院外围移动。
江娆不管不顾的跳进池底,拿回月将剑之后迅速奔向不息门,尽管事情的发展和真相都让她始料不及,而且一时间也不太能想明白究竟怎么回事,江娆自认她脑子或许不如师弟师妹的好使,但她只认把她养大的那个人,不管那人是仙尊妖尊还是魔尊。
江娆想要靠近,却被黎千寻略抬了下手指就锢在原地,随后,她听到那把不算熟悉的声音,毫不亲切的语气,质问她:“江娆,蒙尘剑你可拿到了”
江娆闻言浑身一抖,黎千寻往池边某处看了一眼,继续道,“一把让你找了四百多年的蒙尘剑,却只需要帮忙取回他父兄的尸体,这桩买卖真是太划算了,苏宗主经商,江宗主你也经商,难道他就比你差这么多”
“师尊…我……”江娆有些慌乱,她飞快转头盯了一眼不远处的晏茗未,眸中杀意弥漫。
“因为苏宣和苏名臣的尸体上有青鸾的剑痕,所以你究竟是想趁机打击黎氏,还是将此功劳记在为师名下”
…………
园中虽然看上去一片哄乱,但更多人主要注意力还是在池底真正的大魔头身上,同时黎千寻对江娆说的话也很清楚的传入每个人耳中,并不像苏闲那么刻意用灵力传送话音到耳边,只是不动声色的让声音减缓消散。
天一城的万把人跟江娆可不一样,江娆会无条件追随黎千寻,因为那是爹,江氏修者只会一条忠心维护江娆到底,不管对方是谁,因为她才是祖宗。
其实说白了,天一城的修者跟传说中那个六壬灵尊没有半点关系,如果黎千寻真对江娆动了手,江氏冲上去围堵祖师爷,估计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所以黎千寻那几句丝毫不留情面的话一出口,螳螂和黄雀顿时就同仇敌忾了……
园中混乱似乎也因为形势有变,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稍稍缓和,最起码十八门跟江氏暂时不会再打起来了。
而行动一直就奇奇怪怪的黎氏众修,这会儿功夫已经将大批人马撤到了豢龙棋田一侧,紧邻附近凡修城镇的一处高大山墙。
看此情形,似乎黎氏并没有要与那位重生的“妖尊”祖宗共进退的意思,而江宗主,跟她师父明显关系并不和睦,难不成江娆黎筝这些出于镜图山的弟子跟六壬之间本就早有龃龉
再想远点,貌似四百年前六壬身死镜图山易主一事就颇为蹊跷…………
就在各方正在僵持的时候,本来就视野开阔没几个人的锦鲤池底,众目睽睽之下逐渐浮出一个形状有些眼熟的奇怪咒阵,莹莹白芒自冰面升起,上面看着一览无遗。
待那咒文完整,有人认出,似乎正是景繁仙主将那个于小兄弟变出来使的术法阵型……
随后,咒阵正中,冒出一个顶着满头白发的脑袋。
“师父!”西陵南果站在池边,猛地眨了下眼皮。
那白头发老头只从地上钻出半个身体,拧着腰回头看了看西陵南果招招手,然后转回去的瞬间,碰到黎千寻和七情散人看向他的复杂目光——
黎千寻:“连山”
七情:“勾陈司!!”
无岁山人看看七情又看看黎千寻,忽然皱眉:“我…!!北尘怎么是你啊!”
黎千寻看着这人也挺无语,织星冕袍袖一甩:“你以为是谁,沧澜”
连山,八千年前因山海颠覆主动隐退的勾陈司,太初界小堪舆术的开山祖师。董氏姐妹所擅长的术法,正是由小堪舆术演变而来。
难怪董氏能勘破未来运术,兴建这么大的一方仙府,同时又对气海灵地的走向势在必得,其中渊源,竟真是如此。
无岁山人眉头一松深吸了口气,扒着地面飞快钻出来,理也没理黎千寻和绿水,而是径自身形一闪从池底跳了出去,他瞄准的那个方向上,站了个董术……
猝不及防一个人迎面冲过来,董术连忙持剑斜在身向前挡了一下,无岁山人倒是没把他怎么样,只是身形站定之后,绷着脸朝他伸出了一只手,语气生硬:“东西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