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汗中有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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犌隆去鄂尔泰府探病，回宫时已是掌灯时分，我正坐在灯下看书，乾隆快步走进来，还没等我起身，径直走到我身侧坐下：“鄂尔泰与张廷玉都是先帝时期的老臣。先帝在弥留之际，特别嘱咐朕，‘将来二臣可配享太庙。’二月份皇贵妃薨,朕遣人传旨鄂尔泰：‘朕躬安好,卿不必来’。没想到他那时候就已卧床不起。朕真是糊涂，鄂尔泰曾说‘大事不可糊涂，小事不可不糊涂，若小事不糊涂，则大事必至糊涂也。你说，朝中肱股之臣病重，朕不知情，是算大糊涂还是小糊涂”
我听了，心里觉得好笑，乾隆堂堂一国之君，竟纠结于自己是大糊涂还是小糊涂。
我回道：“鄂尔泰以病乞休，皇上念他是重臣，准他在府中休养，他还隔三差五给皇上请安，称自己身体安好，皇上应该不算大糊涂。”
心里感叹，雍正不会想到，他所看中的张廷玉与鄂尔泰如今已势如水火，汉官多依附张廷玉，满官多依附鄂尔泰。而乾隆在平衡两党之争中，既不使一成一败，亦不使两败俱伤。
怕乾隆为鄂尔泰之病忧心，忽想起高三姐相托之事，我起身给乾隆倒了杯茶：“皇贵妃薨逝，皇上忧怀抑郁，皇上何不召三小姐进宫奉驾，以解忧怀”在现代时妈总说我‘狗肚子里装不下二两香油。’我心里实在纠结，不说吧心里堵得慌，说吧，又觉得对不起自己。
乾隆闻言果然不再愁肠百转，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我，半晌微微笑了笑，放下茶杯，点着我的鼻子问：“高三姐又给你请安了”
我无奈地回道：“臣妾也没办法，可是不说出来，臣妾总觉得憋得慌。”
乾隆笑了：“你不憋得慌，朕可憋得慌了。既然高三姐这么想出阁，朕就成全她。”
乾隆兴冲冲起身召唤胡世杰去取圣旨，我感叹乾隆真是雷厉风行，而且不象以往后宫之事都要与太后、皇后商议，直接拟旨。
永寿宫离养心殿近，不一会儿圣旨就取回来了，乾隆命我研墨，提笔写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尔高氏出自名族，毓质兰心，淑慎娴静，才学独擅，秉性柔嘉，乃太子太保高斌之女，盖年已二九，免误其韶华，特代其择选佳婿。闻鄂尔泰之次子鄂实，为名门世家公卿之子，人品贵重，行孝有嘉，文武双重，官前锋统领，妻补氏已卒，故朕下旨钦定高氏为鄂实继妻，择日大婚。钦此。”
乾隆收起圣旨，我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一纸赐婚诏书，将高三姐赐婚鄂尔泰次子为继妻。
乾隆唤胡世杰去传旨，我忙拦阻住：“皇上既然不准三小姐进宫，就当臣妾没提过就是了，若此时赐婚鄂实，高家人会如何想，一定以为臣妾从中做梗。”
乾隆把我拉进他的怀里：“以高三姐的性子，进宫未必会安分守己，朕对皇贵妃顾念情份，对她可不会，与其让她不得善终，还不如嫁给鄂实。”他凝视着我：“朕不会让你成为刀俎之肉的。你心善，你抹不开脸做的事，朕替你做。”
听乾隆如此说，我又被感动了。起身颠颠给乾隆做菜去。
看着乾隆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我想我也不全给乾隆惹麻烦，有时候也是有用的。
次日我给皇后请安，众人都散去后，皇后叫住我，带我进了内室，悄悄问我：“高三姐赐婚是怎么回事”
我羞惭地低着头，把前因后果跟皇后说了一遍。
皇后笑道：“你原本好心，只是事与愿违罢了。你若不是受她所托，怎会在皇上面前提及此事若不提起此事，皇上又岂会想到赐婚，终是她的缘份，你不必纠结于此。”
珞宪姑姑送我出来时道：“我的好主子，多亏万岁爷英明，否则主子就跌进自己挖的陷阱里了。”
我何尝不知道高三姐进宫，与我有害而无益，可凭高三姐皇贵妃之妹、太子太保之女的身份，想要入宫，乾隆迟早会知晓，高三姐入宫与否，不在于谁提出来，而在于乾隆是否会接纳她。
年关刚过，瞬间已入三月。
这一日，我正陪乾隆在三希堂临摹王珣的"泊远帖"，乾隆道：“三月吉巳日是皇后亲蚕的日子。后妃中陪祀者二人，朕想让你和嘉妃去。”
我一惊，忙放下手里的笔，颤声问道：“皇上要臣妾做什么，陪皇后行亲蚕礼”
皇后的胆子太大了，亲什么不行，要亲蚕，我是虫子都怕。
乾隆伸手背抚摸一下我的脸：“怎么忽然间脸色变得煞白”
我回道：“皇上，臣妾胆小，别说亲蚕，就是蚕趴在桑叶上一动不动，臣妾看了都想哭，皇上还是钦点别人陪祀吧。”
乾隆无奈叹了一口气：“亏你还是皇妃，朕该说你什么好”
“皇上说什么都好，反正臣妾害怕，不去。”
乾隆宽慰我道：“亲蚕是一种祭祀之礼，先王之法，天子亲耕，后妃亲蚕，先天下忧衣与食也。《尚书》中称：“桑土既蚕，于是民得下丘居土”，所谓“天子亲耕以供粢盛，后亲蚕以供祭服”。”
我此时方听懂，原来亲蚕礼并非以口吻蚕，而是一种皇后代行的祭祀之礼，‘先天下忧衣与食也’，若说忧衣，天下百姓所穿之衣乃棉布也。可是这话我不敢跟乾隆说，怕他骂我。
听乾隆说陪同皇后祭祀者还要采两三片桑叶进蚕室喂蚕，我更是说什么也不肯去。
再三央求乾隆，乾隆未置可否，只说容他再考虑考虑，他考虑，我心里可没底。
夜里趁乾隆熟睡的时候，我悄悄下床，走到桌旁，伸手从暖壶里倒了小半盏茶，喝了一口，剩下的抹到脸上，身上，然后轻轻上、床。
躺到乾隆身侧，闭目小憩一会儿，听乾隆呼吸声仍均匀，假意做起噩梦，初时声音还小：“臣妾不去。”见乾隆没醒，声音渐渐大起来，直到乾隆起身，伸手推我，呼唤我好几声，我才假意睁开眼睛：“皇上。”伸手紧紧抱住他：“臣妾做了个噩梦，梦见蚕室里到处都是蚕，有的都爬到臣妾身上，你看臣妾吓出了一身冷汗。”
乾隆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笑道：“是呀，令嫔出冷汗的味道跟别人都不一样，别人的冷汗是酸味，令嫔的冷汗是碧螺春味。”
我伸臂闻了闻，果然一股茶香，真是失算，我无力躺回枕头上，乾隆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
次日给皇后请安时，皇后宣布亲蚕礼后宫陪祀者－－娴贵妃和嘉妃，我一听顿时一块石头落了地。
娴贵妃和嘉妃听了忙起身谢恩，我也跟着众嫔妃起身向她们道喜。
娴贵妃笑道：“去年皇后行亲蚕礼，皇上钦点皇贵妃、纯贵妃陪祀，臣妾一直觉得是个憾事，今年总算如愿以偿了。”边说边抽出帕子，低着头轻轻擦拭眼睛。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还以为娴贵妃哭，也是被蚕吓的，心里顿时觉得有些对不住她。
乾隆下朝归来，皇后忙起身相迎，乾隆微笑着携手皇后走到凤座上坐下，眼风扫了一眼侍立的众嫔妃，微微笑了笑：“都坐下吧。令嫔怎么无精打采的是不是朕没点你陪祀，心里不高兴。”
我无精打采的是因为我昨晚没睡好，这会儿又觉得对娴贵妃心存歉疚。
听乾隆提我，初时没听清，我还点头：“嗯”了一声，直到听到乾隆笑声，我才醒过神了，乾隆是在给我设圈套。
皇后笑道：“令嫔若当真想去，原没有定后妃几人，再加一人也不无不可。”
皇后说话，我不敢回嘴，只能眼巴巴望着乾隆，乾隆初时微笑着点点头，抬眼看了我一会儿，半晌笑道：“算了，原是定了两人，令嫔陪祀之事暂缓吧。”
犖乙惭e沛倒箦的样子，抽出汗巾拭了一下眼睛，我这是真吓得，乾隆不带这么玩的，以吓唬我为乐。
我出了长春宫，脚底下仿佛踩了棉花一样，若没有夏荷搀扶，身子如在云端里一样。抬头见春桃站在长街上，旁边仪仗俱全，我问：“你怎么来了，才几步路，夏荷陪着我就行了”
春桃道：“胡世杰传旨命奴婢们预备仪帐。”我还以为乾隆先见之明，知道我会被吓得手脚发软，也未多问，夏荷扶着我上了轿。
春桃掩上轿帘，吩咐起轿。昨晚上折腾半宿，轿子刚起我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