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山雨来时风满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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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起。夏荷刚起身，我就醒了。
又挨了半个时辰，听春桃在外面问夏荷：“主子可醒了李公公赐菜来了。”
乾隆赐菜一般都是在他过膳之后。我看了一眼自鸣钟，刚刚六点，这么早乾隆就用过早膳了
夏荷进来侍候我刚穿好衣服，听李玉在殿外喊道：“万岁爷赏令嫔娘娘燕窝红白鸭子南鲜热锅一品，
酒炖肉炖豆腐一品，清蒸鸭子湖猪肉鹿尾攒盘肉一品，肉丝酸菠菜一品。”
李玉声音未落，听乾隆低沉的声音道：“这大起早的，人不醒也被你嚷嚷醒了。朕传旨把早膳摆在天地一家春，你只过来传膳便是，谁叫你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夏荷与冬梅正伏侍我洗脸、梳头，我刚把水伸进脸盆里，听乾隆在外面说话，急忙泼了两把水在脸上，用香皂洗好手，刚把手擦干。李玉已推开殿门，春桃打起帘子，乾隆迈步走了进来，我忙从次间迎出去，先给乾隆请安，乾隆边拉着我起身，边问：“昨晚上没睡好眼睛怎么肿了。”
服侍乾隆脱下紫貂端罩，乾隆走过去盘膝在木炕上坐好，我帮乾隆脱了羊皮靴子，又拿了厚毯子盖到他膝上：“或许是臣妾昨晚上水喝多了，一会儿就消了。”
乾隆道：“昨儿早起给皇额娘请安，正赶上太医给她诊脉，可朕前朝有事耽搁不得，皇后那里有身孕，不能替朕跟前尽孝，宴请完大臣已经过了酉时了，回来时去看皇额娘，见她正坐着和太妃们说话，看到朕时，笑道‘令嫔一碗热汤，哀家病全好了。’这年关岁尾，若皇额娘病倒了，谁也甭想过个好年。”
乾隆命李玉用填漆花膳桌摆早膳，指了指罩子罩的青龙碗问我：“那里罩的是什么”
我笑道：“原是给皇上留的汤，因昨儿太晚了汤才凉，还没来得及倒掉，臣妾这就命人倒了。”
乾隆走过去揭开罩子：“给朕留的汤”他拿起青龙碗递给李玉：“去膳房叫人热了，给朕端来。”
我愣了一下：“皇上，那汤隔夜了，皇上素日从不吃下顿菜的。”
乾隆笑道：“朕也尝尝汤到底如何好喝，以至于皇额娘把素日里最珍爱的簪子都赏给你了，那原本是皇额娘留着给和婉做嫁妆的。”
我忙阻止道：“皇上想喝，臣妾一会儿再去熬，皇上龙体为重。”说完使了个眼色命春桃把汤端下去。
与乾隆用过早膳，侍膳太监们刚把膳桌撤下去，春桃进来禀报，纯贵妃、舒嫔过来给乾隆请安。
素日里我只在永寿宫，不太和别人来往，自住进天地一家春，与舒嫔住在一个院子里，低头不见抬头见，她总往我宫里送些东西，我有好吃的好用的，也往她那儿送，渐渐熟识起来。
昨儿与舒嫔闲聊时，宫女进来说纯贵妃有请；今天又见舒嫔与纯贵妃一起过来请安，想是她们的关系匪浅。
我放下茶盏，起身要迎出去，乾隆递我一块八珍糕：“朕在这里，你伏侍朕便是，不必接出去。”
帘子掀开处，纯贵妃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奶嬷嬷抱着四公主。再后面则是舒嫔。
虽说乾隆叫我不必接出去，我还是依礼站在殿门口迎接，等纯贵妃众人先给乾隆见了礼，我则与纯贵妃请安，又跟舒嫔行了平礼。
命春桃等看茶。
乾隆看了纯贵妃一眼：“这里不用你立规矩，坐下吧。”又看了看舒嫔一眼，“你也坐下吧。”
然后示意奶嬷嬷将四公主抱过去，纯贵妃先接过四公主，小心翼翼地打开四公主围领，半蹲半站着，把四公主襁褓递到乾隆面前，四公主漆黑如墨的眼睛，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人，最后落到乾隆脸上，忽然乐了。
乾隆原本脸上带着不悦，见此微微笑了笑：“只几日不见，四丫头竟认人了！和你也越发地像了。”他抓起四公主的小手，待看到连到一处的手指，脸随即又黯了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纯贵妃急忙把四公主的小手塞回被子里，原本笑脸吟吟，瞬间满脸委屈，回身把公主递给嬷嬷：“把公主抱下去，到时辰给公主喂奶了。”
等奶嬷嬷把公主抱下去，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原本一瞬间的事儿，竟兜兜转转仿佛许久时间。
必定在我的房里，我本想打破沉静，端起茶敬给纯贵妃，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茶水，淡淡地拂袖回到了座位上：“臣妾是带公主来向皇上请安的，坐一会儿就走，不敢劳烦令嫔。”
我笑道：“贵妃娘娘光临，岂能连茶也不喝一杯。”
边说边把茶盏放到案子上。
又给舒嫔递茶，趁我回身的功夫，舒嫔端庄地站起身，向乾隆告辞：“臣妾给皇上请了安，还要去向皇后请安，臣妾这里告辞了。”
乾隆清亮的眼睛扫了舒嫔一眼，忽地笑了笑，摆手示意她下去。
转眼对我笑着指了指舒嫔的背影：“你看人家多有眼力见儿，见事情不好，起身就走，哪像你，明明贵妃娘娘生气了，竟不会讨贵妃娘娘的欢心。”
纯贵妃急忙站起身：“臣妾哪里敢生气，只是心里有些难受，这些年为了皇室开枝散叶，不敢糟蹋自己身子，为皇上生了三阿哥、六阿哥，这里又生了四公主，可偏偏四公主身有残疾，要知如此，倒不如像令嫔一样，只蒙圣宠，不得生育，反倒省心。”
乾隆指着舒嫔说我时，我知道他是高级的指桑骂槐，并未往心里去。可是纯贵妃这句话却是深深地伤到了我心里，我虽当年得罪过她，但这些年对她毕恭毕敬，也该解了过往的恩怨，可她话里仍是处处藏刀。
乾隆闻言，猛地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原本把我要滚出眼眶的泪水，硬生生地吓回去了。
纯贵妃见乾隆动怒了，急忙跪到乾隆面前：“臣妾一时失言，请皇上恕罪。”
乾隆冷笑一声：“你是一时失言吗朕在娴贵妃、嘉妃、舒嫔的宫里，怎么不见你把公主、阿哥带过去显摆，偏在令嫔的宫里，你带公主来向朕请安，她还只是襁褓中的孩子，懂得什么叫请安朕见公主手指残疾，心里难受，哪里就是嫌恶她了，她也是朕的孩子你这里夹枪带棒地说谁，令嫔即使至今未孕，可她还年青，哪里就能一辈子不生养你既然后悔给朕生了许多孩子，朕就准许你以后不必再生育了。你若真想省心，你生的两位阿哥，若有合适的宗室，朕就把他们过继出去。”
乾隆这句话真是太狠了，连我听了心里都不忍。
纯贵妃听呆了，等她醒转过来，扑通一声跪倒，以头触地，咚咚给乾隆磕起头来：“臣妾一时胡言，请皇上治罪。”
乾隆拂袖而起，冷冷地看了一眼纯贵妃，以手指着我斥责道：“你就是不争气，你若是能为朕生个一男半女，何必在此受人奚落。”说完看也不看纯贵妃一眼，起身走了。
乾隆斥责我时，他语声微颤，连指着我的手也哆嗦起来，漆黑的眼底蒙上一层水雾。
我的心忽地跟着疼起来，我伸手抓住桌幔，无力地蹲坐到地上。
纯贵妃见乾隆走了，转过身对我磕起头来：“臣妾无状，请令嫔娘娘恕罪。在皇上面前替臣妾求个情。”
我抬眼看着纯贵妃，她已泪痕满面，头上的翠玉扁方碎成两断，头发披散下来，原本端庄美丽，如今已荡然无存、狼狈至极。
心口一阵阵抽痛，我只想她快些离开，我好去床上躺一会儿，可是她一个劲儿地向我磕头，春桃、夏荷、秋菊、冬梅在旁边跪倒哀求她，仍是无济于事，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子触地的一刹那，听春桃和夏荷、秋菊、冬梅呼叫声，就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我醒来时，听春桃问太医：“太医说主子只是受了惊吓并无大碍，可娘娘算这次晕倒了两次，也无碍吗”
太医的声音道：“令嫔娘娘一向身子康泰，之所以昏倒，是气急攻心，歇息一会儿就没事了皇上还等着下官回禀，下官即刻告辞，一会儿打发人送些安神汤过来。”
春桃送太医回来，先到我床边看看我，见我一动不动，悄悄退出去，轻声对夏荷道：“纯贵妃咳血的地方，小心清洗干净了，别让主子看出来。”边说边向外走去，听她在院里低声说话：“纯贵妃安全送回去了”
秋菊的声音道：“送回去了，只是在轿舆里又咳了两口血，听太医说是动了肝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