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嫁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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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湛思来想去,要知道答案,要解决问题的根本,必须要找到小张本人才行。
凌湛平日里和小张接触并不多,只能从杨叔翻出来的小张应聘时的简历了解一星半点。小张大名张书丽,家在饶县乡下,大学本科毕业,学的专业是宝石鉴定。她读的学校是国内知名的大学,应该可以找到很好的工作,不知为何来了这个古玩店。
为了尽快找到小张,凌湛一大早就出发了,先打车去了客运站,坐了两个小时的中巴车,然后在饶县转乘面包车,又是一个近一个小时的车程。下了车之后,循着简历上的地址,一路边走边问,终于在中午时分找到了小张的家。
那是一间简陋的房子,外墙是用石头垒起来的,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周围的房子都是后来新建的,红砖砌的,或者在外面还贴了瓷砖的,显得这老房子更加破落了。
小张并不在家里。
屋里有四个人,一对中年男女,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还有一个瘫坐在屋子角落里浑身污垢的老人家。那对中年男女应该就是小张的父母,而那个小男孩,大概是小张的弟弟吧,凌湛猜测。
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正坐在桌边准备吃饭,布满油污的小木桌上摆着两个盘子,一个是炒的青菜,另一个装着咸菜。
凌湛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家吃得这么简陋。
对于她的到来,一家人的态度非常冷淡。凌湛打了招呼,两口子也只是瞟了一眼,继续吃着饭,没有主动搭理她。于是凌湛只好直接说出自己此行的目的:“我来这里是想找一下张书丽。请问她在吗?”
“张书丽”这几个一说出口,两口子的脸立刻垮了下来,气氛瞬间变得十分凝重。
凌湛等了半分钟,见两口子没有打算回答她,只好再次问道:“请问她在吗?”
“不在!”女主人硬邦邦地丢过来两个字,用筷子很大声地扒着盘子里的菜,把盘子敲得叮当响。
凌湛心想,一定是她问的话题让他们不高兴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都不该继续问下去。可是想想那七十万,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能不能麻烦告诉我,她去哪里了,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我可以在哪里找到她?我找她有点急事……”
“死了!”不等凌湛说完,男人粗暴地吼出两个字,并把碗重重地砸在桌子上,桌上的咸菜差点掉下来。
女人不乐意了,提高分贝:“吼什么吼,不要把碗打烂了!”
男人更不乐意,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一样,再次把碗拿起来又重重砸到桌面上,“打烂了也是老子买的,老子乐意!”
“你瞅瞅你那个逼样,一天挣几个钱,就晓得吹牛逼,你怎么不去死……”女人不甘示弱地吼回去。
两口子你一句我一句,一个赛着一个的大声,一个比一个更能骂,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凌湛在门边站着,看懵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好,好……”角落里的老人家突然笑起来,“都去死,都去死……”
两口子停了一下,又开始你一句我陪一句地吼起来。
“你生的什么贱种,就是个贱,赔钱货!不给家里挣钱,就知道在外面和男人搅……”
“贱还不是你的种,跟你一样贱……”
“老子的种?哪个晓得是你和哪个生的杂种!”
“……”
凌湛看这架势,恐怕一时半会是吵不完的,即便他们吵完了,也并不能告诉她答案。至少她从他们的争吵中已经听出来了,小张和这个家里的关系并不好。她只好默默地退出来,再想别的办法找小张。
走没多远,凌湛遍听见后面有急促的脚步声追来,转头一看,是那小男孩。他停下来,看着凌湛,不敢上前。
“你跟着我干什么?”凌湛奇怪地问。
“你找我姐干什么?”小男孩反问。
“我找她当然是有事情,”凌湛说,“你知道她在哪吗?”
“好事情还是坏事情?”小男孩继续追问。
凌湛觉得好玩,挑了一下眉,问:“那你先说,什么事情是好事,什么事情是坏事?”
小男孩冷哼道:“要欺负我姐就是坏事!”
“那我不欺负她,就是好事了?”
“……”小孩回答不上来。
“她在哪?”凌湛问。
“在饶县……”
“饶县那么大,具体在哪里?”
“县中学对面的游戏城。”
“游戏城?”凌湛觉得更奇怪了,“你姐姐去游戏城做什么?”
小男孩被问得不耐烦了,闷闷地吼了一句“姓谢的在那里!”便快速跑开了,任凭凌湛怎么喊都不回来了。
凌湛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小孩说的话是真是假,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于是又坐了一小时的面包车到饶县县城里面,找到了小孩说的“县中学对面的游戏城。”
游戏城的的名字很土气,叫“雄霸天下”,招牌的颜色早已褪色,挂在门头上摇摇欲坠,那扇门很小,很不起眼,如果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它的存在。看上去,这游戏城并不是一个多特别的地方,就是那种每个小镇上甚至每个城中村都会有的,摆着大大小小的游戏机的那种游戏城。
但凌湛进去之后,便发现了不对劲。游戏厅很小,摆放的机器也很少。没有小孩子在玩游戏机,进去的几个成年男子走着走着就不见了。凌湛走进去,才发现里面有更多的狭窄的通道,通道的两边是一间一间的房间。缭绕的烟雾从每个房间飘出来,堵在逼仄的过道里,让人呼吸困难。房间里传出一声声的高喊:
“杠……欸,杠上花哟!”
“卧槽,又是杠上花,你是不是耍老千哦!”
“自己运气不好不要怪别人呀!”
“……自摸!付钱付钱付钱!快点,钱拿出来!”
“……”
凌湛明白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游戏城,这是一个游戏城掩盖下的赌窝。
小张那样内向羞涩的女孩子会来这种地方吗?小男孩说的“姓谢的”又是谁?
*
凌湛穿过狭窄的过道,往房间里面看有没有小张的身影。那些房间里多半是男人,也有女人,披散着头发,和男人一样嘴里吞云吐雾,说起脏话来更是毫不含糊:“操你妈!老娘打错了!你他妈赶紧打呀,别鸡巴磨磨叽叽地像个娘们儿……”
凌湛没有看到小张的身影,倒是她自己在这里显得过于瞩目了,很快被一个中场歇息出来“放水”的男人发现了,语气暧昧地大声道:“哟!有个大美女欸!美女,你在这里干什么?想玩两把?要不要跟哥哥同财,哥哥今天手气好得很!”
几句话引来了众人的关注,几个男的围上来,你一句我一句地问她话。凌湛本来很厌烦这些人,但想着自己的目的,就忍住了,道:“我是来找人的,找一个叫张书丽的女生,听说她她会在这里。”
“张啥?”一男道,“没听说过。”
“好像有点印象……”一女咬着烟道,“是不是谢三有时候带来的一个女的?”
“切,那个龟儿子每天带不同的女的来,你说的是哪一个?”
众人一阵大笑。
凌湛说:“我说的那个女生戴个眼镜,长黑直头发……”
“就是那个了!”女人笃定地道:“打扮像个学生,说话很小声!和谢三带来的别的女生不一样,所以我有印象!”
“那她在吗?”凌湛忙问。
“没注意。”
“谢三今天好像没来这里,那女的当然不会来了。”
从一帮人七嘴八舌的讨论中,凌湛听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小张的男朋友就是众人口中所说的谢三,这个谢三经常来这里赌博,小张有时候会来这里找他。
凌湛又打听了俩人的住处,便寻了去。那是一栋又老又破的筒子楼,一共有四层,一层有七八家住户,每一家其实只有一间房间,吃住都在里面,一层楼有一个公共的卫生间,走廊上臭气熏天,混合着厕所的臭味、汗味、油烟味,让人无法呼吸。
凌湛正为不知道小张住在哪一间发愁,就听见一阵吵闹声从楼上传来,伴随着锅碗瓢盆砸落的声音。
一个男人在骂:“你给我放手,听见没有!”
一个女声嘤嘤地哭泣。
“松手!”男人提高音量,“臭婊子,你以为自己是谁呀,什么都要管!我告诉你,你他妈谁也不是,我爱干什么,和谁在一起,你他妈管不着!”
“你不能走!我今天说什么都不会放你走了,你不能再去赌了!钱都让你赌光了!”凌湛听出来这个声嘶力竭的主人是小张,那骂得难听的男人必定是谢三了。
一声闷响,不知道是谁撞在门板上的声音。有人打开门来看发生了什么事,被男人骂回去了:“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杀你全家!”
小张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求你了,你不要去赌了,我们还要生活呀,你把钱都赌光了怎么办啊……”
“我一定可以把钱翻倍地赚回来的!我告诉你,我昨晚做了一个梦,今天打牌手气一定好得很,你不要拦着我去发财!有这个力气,你还不如再给我找点资金来!”
“你每次都说会翻倍赚回来,可是你看看,你现在除了一屁股债还有什么!我给你找资金?上次我带回来给你的钱不是小数,说好要留着开个小超市存钱还债的,你倒好,一夜之间输光了……”
“你他妈给我闭嘴!”谢三怒吼道,“知道我那天晚上为什么输吗?还不是因为你去找我,给我带去晦气!”
凌湛听着楼上又吵又闹的声音,面色凝重,不知道该不该上楼。说到底,这是人家的家事,她也不好插手。可是渐渐的,楼上的争吵声变成了打骂声,谢三那不堪入耳的骂声伴随着拳脚落在身上的声音,小张发出来的声音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哭声。凌湛决定还是上楼看个究竟,小张那柔弱的身体一定是经不住这样的拳脚的。
还没走两步楼梯,楼上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谢三已经走到楼梯口,小张紧接着从走廊扑出来抱着他不让他走。
“我求你了,我求你了,就当我求你……”小张反复哭喊着,“你不考虑我,也要考虑考虑我们的孩子呀,你想让他出生连饭都没有吃吗?我求你了,别去,别去,我求你……”
谢三不耐烦地推她,“什么孩子!我跟你说了,把你肚子里的东西做掉!你还没做?!”
小张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这是我们的孩子呀,我要生下来……我们把他生下来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们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过日子……”
“去你妈的!”谢三狠狠骂一句,把小张用力推开。小张一下子扑空,尖叫一声,身体翻过楼梯的栏杆,从二楼掉下去。
“小张!”凌湛连忙跑下楼,小张已经晕过去,楼里的人陆陆续续出来查看,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想上前帮忙的,再看向二楼,哪里还有谢三的影子!
凌湛顾不得那么多,连忙拨了急救电话,把小张送到医院。
把小张推进急救室的时候,凌湛看到她的脸苍白得像一张纸一样。小张的眼睛微微地睁开了一下,无神地四处扫过。手指虚弱地往空中一抓,抓住了凌湛的袖子,无意识地乞求道:“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急救室的门关上又打开,医生走到凌湛脸面前摘下口罩,说:“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孩子呢?”凌湛问。
“说来也是奇迹,虽然病人身子虚弱,又从二楼摔下来,伤得不轻,但孩子却奇迹般地保住了。或许,是病人坠楼的时候拼命护住了肚子吧,母性真是太伟大了。但我还是得说,孩子虽然保住了,但如果不好好保胎,照病人这个身体底子,孩子能不能好好生下来还是很难说的。现在病人还没醒,你先去办理一下入院手续。”
“好的。”凌湛点点头。
现在小张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没有家人陪在身边,谢三那种男朋友自然是不能依靠了,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离开。况且,要知道那七十万的真相,也得等小张醒来才行。
*
天色暗下来了,窗外的风拼命往屋里撞,被窗户挡住了,发出愤怒的呼啸声。
病房里一片寂静,只有楼下偶尔传来几声汽车的喇叭声音。
惨白的白炽灯光下,小张躺在病床上,眼泪一直没停过。
“对不起,对不起,凌姐,我真的对不起你……”
“……”凌湛欲言又止。“对不起”这三个字,从小张醒过来开始,她已经听了几百遍了。
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凌湛开口道:“行了,你别哭了。医生说,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孩子才能顺利生下来。你这样哭,会影响孩子吧。再说了,你一直这样哭,我也没办法和你说话。”
听她这样说,小张才慢慢平复了心情,不再哭了。沉默了良久,小张才终于开口说话。
“我男朋友,凌姐刚才见到了吧。你一定很奇怪,我怎么会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事实上,不只是你,所有人都不能理解我为什么和那样一个人在一起。但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我是个好孩子,好学生,从小听父母的话,学习成绩也很优秀,应该说,我和他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吧,是不该有交集的……但是有一天走在回家路上的时候,我被几个小混混堵在巷子里要保护费,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我面前,帮我赶走了坏人……那个时候的他,就像一团火焰一样闯进我的眼里,散发着炽热的光芒,我的心就在那时候沦陷了……
家里条件不好,指望着我大学毕业后在大城市找个好工作接济家里。可我呢,我为了和他在一起,放弃了大好的工作机会,回到这里。家里人打我骂我,甚至跟我断绝关系,我都没有动摇。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过上幸福的生活,那时候也能好好照顾家里人,家里人就会接受他了……
可我并不知道,他已经不再是我爱的那个人了。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沾上赌博,把钱输光之后不去找工作,只想在牌桌上捞回更多钱来,到后来,甚至开始偷我的钱,开口找我拿钱。我为了赚钱给他用,去了顾老爷子的店里工作,老爷子给我的工资不少,可都被他输得一干二净……
我一直以为,只要我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一定会戒掉赌瘾,一定会重新找到工作,好好赚钱养家……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欠下高利贷几十万!追债的人找到家里,找不到值钱的东西,把他打得半死。他跪在我面前,让我给他想办法,告诉我说,还了高利贷,他再也不赌了,我们好好过日子……
这时候,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我想,这个孩子来得多是时候呀,有了这个孩子,他一定能改过自新,一定会为了家为了孩子重新开始的。
……所以,当那个人找到我的时候,我没有拒绝。那个人说,只要我按照他说的做了,会给我二十万。二十万哪……我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赚到那么多钱……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一切美好的生活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的设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没有改过自新,没有给我一个新的开始,他在一夜之间,把那些钱输光了……”
说完这些,她又开始了无止尽的道歉。
凌湛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一时间说不出一句责怪的话来。看着小张,她才知道,这世界上竟然真的有电视剧里一样的剧情,竟然真的有为了爱情这般牺牲的傻子。你说她不傻吗?她爱上这样一个人渣,还为他做了那么多不被理解的事。但你说她傻吗?她也只是一个被爱迷住了心窍的人而已。
凌湛沉默半晌,问:“你说的那个人是谁?谁让你设计陷害我的?”
小张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一个戴着墨镜穿黑西装的男人,他说别的我都不用管,只需要叫你去指定的地点收货,然后偷走真品交给他,并在之后指认你……”
戴墨镜穿黑西装的人,这世上多了去了,小张的话没有一点用处。
“他还说过什么吗?比如说,为什么要陷害我?或者,谁让他那样做的?”
小张沉默地摇头,想了想,说:“不过他确实打过电话,像是给谁汇报这件事情,说‘已经安排好了,请少爷放心’之类的……”
少爷……
对于这个称呼,凌湛一点头绪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