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御驾临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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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平月十八，太后薨。

那柄在大朝上射出的箭上，事先已浸染了剧毒，凶手石光赫被当庭前擒住。

他早先便将一柄小型弓弩藏在身内，只待太后从珠帘后现身。

到底是孟澈手底下的老人，其身手之迅速，动作之精准，令人难以回神。

若十二郎左臂无碍，想来还可稍稍截住一二，可如今的他，早已不复当年之势，即便拼劲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箭削势而入。

石光赫被羽林卫当庭抓住，押至朝堂上之时，沐忠平方认出此人。

皇帝悲怒至极，大喝着下令将那石光赫推出去削首示众。

临死前，他还叫嚷着：“大仇得报，死而无憾也！”

沐青易死命抱住要冲进去的孟未曦，又担心她的哭闹声引来注目，捂住她的嘴道：“你若冲进去定然也是一死，快别出声。”

沐忠平同赵仁、卢卓遥将太后生前勾结靺鞨人之事，一一禀报皇帝，帝听后，沉思良久，乃命众员是退下。

日前，皇帝携百官，扶太后灵柩入陵。

只奇的是，自太后薨逝直至出殡，皇帝皆平静地出奇。

卢攸宁也疑惑，皇上自小同母亲最是亲厚，当年做出拥兵逼宫这等错事，亦是为了自己的母亲，可如今母亲去世，他竟这般泰然自若，反令人心忧。

安兰被皇帝赐以剐刑，听闻她受了刑后，被丢入荒牢，整整挣扎了三日方断气。

那大牢之所以被称作荒牢，因其长年累月无人问津，被关到这里的犯人，只有自生自灭一条路可走。

牢卒到荒牢中查验时，安兰的尸身已经发臭，仵作验过后，表明已死了五日以上了。

不知道她是疼死的，还是活活饿死的，亦或是两者皆有。

李闱则被皇帝处以宫刑，他因受不了此辱，尚未等到身子痊愈，便自缢而亡。

纵是安兰和李闱犯了不可饶恕之过，此圣令一下，不免让人不寒而栗。皇帝从来都不是心思毒辣之人，此等极刑，着实令人又疑又惧。

今日是二十九，照着宫例，需在戌时二刻，入宫觐宴。

几日前，沐青易求过皇上，从明光殿重新搬回了卢府。

等到过了今年，她就满十八了。

卢攸宁带沐青易回了沐府，将孟未曦也一并带上，沐忠平将这孩子认作义女。

正值午膳。

“我是沐小五，你便是孟小六，”饭桌上，沐青易捏了捏她的脸，“沐府终于有比我小的妹妹了！”

卢攸宁笑着替她夹菜，道：“小五原来喜欢做姐姐啊”

“那是当然了，做姐姐多威风，”沐青易说着瞟了一眼沐青屏，“你看看我二姐姐，仗着是姐姐，老欺负我。”

沐青屏听完这话，用筷子夹起一个鸡爪子向沐青易扔过来，说：“你个没良心的，那个时候你练剑，谁天天做菜给你来着。”

沐青易抬手用筷子夹住那个鸡爪，顺势送到嘴里，说：“也不知道是谁，做那个什么半生瓜给我吃，苦的呀！”

“半生瓜本来就是苦的，如何赖到我头上了！”

“好吧，不跟你争了，”沐青易决定偃旗息鼓，她从碟子中夹了一个鸡腿，作势让给二姐，“二姐的半生瓜，虽然刚吃起来是苦的，但是吃到最后，口里只余清甜之感，自然是好吃的。”

“这就叫做‘苦尽甘来’，知道么”

“苦尽甘来，”她看着二姐将碗盘端起来，准备接过自己夹的鸡腿，随即筷锋一转，将鸡腿放到孟小六的碗中，“二姐姐，苦尽甘来！”

“沐小五，你！”

“二姐姐，人家未曦还是孩子，你不会跟孩子抢鸡腿吧”

沐青屏放下手中的盘子，“自然不会。”

她将从前那把匕首拿出来，扔给小五，“既是已经送你的，我如何还有收回之理，你留着吧！”

沐青易知道，姐姐是想谢谢自己——为着韩城的事。故而也不再推辞，将这匕首收进袖中。

沐忠平看着孩子们嬉笑打闹之景，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矣！

待到夜色渐浓，合府上下皆忙着换衣裳的换衣裳，绾发髻的绾发髻，沐青易吩咐婢子将当那身水蓝色裙袍找出来，前年的宫宴上，她穿的也是这身。

卢攸宁替她插上发簪，打量着妻子，道：“小五今日真美。”

沐青易往前近了几步，问：“难不成我从前不美么”

卢攸宁笑着刮了下她的鼻子：“今日更美。”

婚姻若如此，便只得美满，尽无遗憾矣。

沐家上下穿戴整齐，却听得外面忽报，陛下御驾正往将军府而来！

沐忠平疑惑：陛下这个时辰不在宫中，如何往沐府来了

疑归疑，他还是叫了沐府上下，整理衣冠，出门跪下迎皇辇。

皇上的仪仗声势赫赫，还未临近将军府，便见夹道皆被宫灯点得碧亮辉煌，约莫二三十个太监在前头开路，左右两列整齐的宫人，掌宫灯，持华盖，缓缓而来。

待到銮驾行至府门前，将军府上下皆齐刷刷跪下，皇帝从皇辇中缓步下来时，沐忠平正欲言叩拜辞，皇帝却道：“大将军不必多礼，今日乃是二十九，朕躬念及将军功绩卓越，故亲自来府上慰望将军。”

“臣惶恐，臣为皇上尽心，为朝廷尽力，乃是分内之事，如何能劳动皇上亲望，臣担待不起！”

“大将军客气，今日朕来，不只是慰望，朕如今有件烦忧事，不知将军可否替朕分担一二”

“皇上言重，”沐忠平负手叩礼，“皇上有言，将军府上下当万死不辞。”

“这事说来也不难，”皇上抬手示意沐将军平身，“不过是想问将军要一件东西。”

沐忠平起身，“不知皇上所要何物”

“虎符。”

沐忠平身子不自觉微缠了一下，“不知皇上要虎符作何”

“虎符乃朝廷三军之根本，由朕来亲掌，自是情理之中，将军难道有何疑问么”

“臣不敢，只是臣三代暂管虎符，不曾出甚差错，”沐忠平心内逐渐涌起一丝不详的预感，这种感觉愈演愈浓，竟让他后背生出冷汗，“如今朝政安泰，上下不见战事，皇上忽然问臣要这虎符，可是出了何事”

南朝虎符，乱世之年方由皇帝亲掌，若盛世太平，则交大司马处暂管。

“将军莫要多思。只是你也明白，虎符交与你，乃是暂管，”皇上扫了一眼将军府众人，“那如今交给朕，自然是物归原主。”

沐忠平也无甚可辩驳，“皇上所言甚是，那臣便将那半枚虎符交还给皇上罢！”

正当他要命人去取时，皇帝却忽然打断道：“大将军没明白朕的意思么朕要的，是完整的一枚虎符，不是半枚。”

沐忠平心内惊惶：皇上这是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