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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对你不利，虽然你不在乎。”李迁徙摇头，定定地说道：“我昨天，接到了萧迁的电话，他告诉我，对方请来的律师，是一个很厉害的团队，而且对方掌握了很重要的证据链，来定我的罪，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这样的推论几乎是定论，
所以检方才同意立案。
因为这样的罪，以往案例都没有遇到过，且幼女在身，所以没有将我羁押起来。
为我这样的人辩护，你是很艰难的。
更不用说，原告还是死者的妈妈。
我看过二审的罪名，增加了许多，像是因为虐待死者的母亲以逼迫死者生不如死，最终走向了自杀的不归路。
说他是因为有斯得哥尔摩综合症，所以也不敢跟我离婚……
我知道，如今的世道，保守者常感叹，世风日下，离婚率居高不下，各种社会焦虑，都是犯罪的起因。
而我所面对的，刚好是公序良俗最激烈的地方。
你接这个案子，左右风险都太大。
若是一开始，你就给所有的人一个跟我有不轨关系的坏印象，后面的辩护，想要胜诉，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我虽然懦弱，但是我至少不应该给你添加额外的麻烦。
所以我不会让步。
我抱着孩子过去，你在这里看着，请相信我。”
李迁徙说话的过程，脸上透明的表情变得有了情绪，虽然更黑色，但是他知道，她在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他们要的，就是让你如此惧怕。
那些媒体，那些言论，各种跑到你耳朵离得消息，包括你此刻的顾忌，都是他们愿意看到的，这只是伎俩，不是事实。”覃明解释道，耐心地：
“这是一个案子开始前的舆论准备，他们拥有更多的资源，自然能在舆论上站在正义的一方，你需要破这个，所谓公序良俗，并不是要牺牲你来成全……”
“我需要谨遵妇道，即便只是为了我自己。”李迁徙打断他，语调轻轻地，眼神依旧定定地——她心里翻涌着对事故地点回忆的血腥，但是他的言行，让她能短暂地抽离，所以她即便此刻很想吐，仿佛能闻到亡夫那时候流出的血液的腥味，但是她依旧愿意，跟面前这个男人沟通。
或许是因为律师本来对待当事人就是这样——会保护，会照顾，周全且不问出处。
她可以沉默接受就好，但是她实在没有那么厚颜无耻，也没有那个理所当然的心境。
“律师，不是天使，也做不了天使。
在法庭上，律师很被动的，我知道；
我会谨言慎行，不是为了流言，我说过的，而是为了不给别人，比如你添不必要的麻烦。
你知道，一审的律师，跟我几乎没有单独见过面，都被骂成奸夫……
”
“我也说过，我不怕被骂什么奸夫，而且……”覃明有些急，但是李迁徙打断了他。
“我怕。”李迁徙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看得他心跳一紧：“我很怕，我知道，其实你也会怕。
所以才事无巨细，希望全部的事实，我都知道，所以才带了我来了这里，你希望，万一你有事，不能做我的辩护人，别人替我辩护，我也能不害怕，不掉落在别人的圈套里。
我是知道的，你不用说你不怕。
我的心境，跟你是一样的，或者说，我希望我能模仿你的心境，来对待你。
即便这个案子输了，我也不希望你的声明，受到不可逆转的破坏。
我听说，法律是一种约定，一种上面有无数格子的约定网。
我这条鱼，若是太大了，被网住了，也不过如此。
这张网完好无损，才会让你心安。
所以我们不要在这张网上，过于激烈地挣扎……
让我自己过去。
”
覃明安静了，因为他心里竟然流过激烈的共情，他完全不同意她的言辞，却又激烈的共鸣，那种情绪，让他坐了下来。
李迁徙低头，将孩子抱起，放在腰凳上。
那对母女出了门，走到路上，跟着行人一起。
覃明死死地盯着，并仔细逡巡着左右，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物。
他听见自己所有的感官都张开了，像敏捷的猎犬——你们就是狗，利益的狗，你们哪里有是非对错
为了利益，你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是婊子！
他的耳边那些对律师的指责，此刻竟然消失了，他只听见外面的车水马龙，和她寂静的脚步。
她抱着孩子，面色苍白，从他刚刚跟她分析的从北到西，再到南，一圈一圈地走。
四十圈，她走了四十圈，然后回到他旁边，身上都是汗，面色依旧苍白。
他替她点了白开水，她将孩子放下来，白开水上来，她喂了孩子一口，然后自己喝掉剩下的。
“我们歇息一下，回去说吧！”覃明看着她苍白的脸，静静地说道。
李迁徙闻言，立刻有些紧张，四处张望：“怎么，确实有人跟踪”
“没有，我只是觉得，我们早点回去，安全一些。”他强迫自己漏出微笑，温柔地说道。
——她需要离开这里。
李迁徙没有反对。
三人上了车，回到家里，太阳刚好在左边映红了整片的天空。
朱朱在车上便睡着了，李迁徙下车的时候，覃明已经在车门口伸手接着。
李迁徙看着他脸上的坚持，终究妥协，因为她此刻确实头晕。
覃明接过孩子，在旁边看着她慢慢地从车子里出来，然后她走到花园门边，打开门，她扭头，看着他，伸出手。
“我看过了，附近没有人，也没有异常。整个小区里的业主人员也没有任何的变更，他们不可能暗中窥视，暂时。”覃明笃定的声音，让她松了口气，她转身，走了进去。
覃明跟着进去，她转身，锁好了门，然后跟着进去，再开了大门，然后覃明拖了鞋子，穿上她放在脚边的拖鞋，走到客厅的书架前面，将孩子放在那个垫子上，动作十分温柔，宛如她自己一般。
她一时感动，却忍不住转身冲进厕所，掀开马桶，一阵狂吐。
他听着她的动静，安静地坐在床垫旁边的方垫子上，看着孩子的睡颜，控制自己冲进去照顾她的冲动。
按照他的理解，唯有他动也不动地守着孩子，她才会安心地照顾好自己。
就像上次，他们在医院里。
因为是她的房子，所以她更迅速地放下防备，让他单独在一个空间照顾孩子。
若是之前，她肯定会让他抱着孩子，站在厕所门口，看着她吐。
倔强的女人。
但若他是死去的她的丈夫，应该会同意她的这些所有奇怪的举动吧
倔强的，让人安心的女人。
她在车上就快忍不住了，但是她没有开口要求他停车。
哎……
她吐了好久，然后他听见水声，然后她走了出来，身上裹着浴巾，面色依旧苍白，走进旁边的房间。
她不在乎他看见她裹着浴巾的样子。
怎么可能！
她只是顾不得这些了。
她快死掉了，头痛欲裂。
本来，她是不晕车的。
但是脑子里过于血腥的画面甚至带着气味，一直在她鼻端游走，她一上车子，就晕车了。
吐过后，她感觉好了太多，但是她却觉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她走出厕所，只看了一眼，孩子睡得很好，他跪在孩子身旁的垫子上，像往常的她许多个日日夜夜一样。
她安心走进房间，换了衣服，然后走到客厅，直接在孩子的身旁躺了下来。
她伸手摸了摸孩子额头的温度，只微微冒汗，然后她看了他一眼，喃喃地说道：“出去的时候，自己带上门，早点休息。”
她已经忘了，现在还是白天。
“你好好睡觉，我会守着你跟孩子，她有事，我立刻叫醒你。”
他知道，即便他不说这个，以她的状况，也是肯定会睡着。
但是他说了，她会睡得更安心。
她闻言，挣扎了一瞬间，就闭上了眼睛。
她睡着了。
他怀疑，她昨晚上接到他的短信，就没有睡好。
她不敢去案发地点，她应该告诉他的。
他伸手，将自己的手机调整成静音，然后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他饿了。
过去了四个小时，他发现自己快饿死了。
他想站起来，去她的厨房，给自己煮个面条什么的，但是他不敢离开半步——若是她刚好睁眼，他刚好不在，那她必然会立刻惊醒，然后从此不信他。
或许，她没有这么夸张，但是他假定如此，所以只好忍着饥饿，守着这母女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