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父子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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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周御史红了眼眶的，不是卫林的几十两银子，而是他的一句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为与不为之道也！

周御史闻言喃喃自语：知其不可为而不为，知其不可为而不为。。。

自己向来以做一个刚直不阿、至死直谏的直臣为荣！三年前，前辈兰御史当朝直谏汪东为祸百姓，结果遭了报复，全家死得死散得散，他曾亲眼目睹。这几年间，陆陆续续有不少同僚因各种原因遭了皇上的猜忌，纷纷被贬谪被问罪，他也不是不知道。可这次还是热血上头地走了兰御史的老路，为的是一腔热血忠君爱国，拼的是朝堂死谏千古留名！可皇上和皇后娘娘却不当朝发落他，而是秋后算账，把他一家老小连带着族人都发配了边疆。

鞭子没落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等看着妻儿老小、父母亲族都被带累后，他才醒悟过来。一路上，也有几个族人妻小埋怨他的，但大家都不是坏心人，除了实在是苦得狠的时候抱怨几句，说不出更过分的话，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面对着善良的亲族，他越来越自我怀疑，我做错了吗是我害了大家吗

所以乍听面善小哥说出来的话，他立时便痴了：他不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对着昏君谈忠义论君臣，何该有如此下场，可悲，可叹呐！如果，如果当时有人能跟他说这句话，能拦着他犯浑，该多好

秦铭自听到卫大哥跟周御史说的话，就一直在观察他的神情，现在看这大佬一脸自我怀疑，浑浑噩噩的样子，有点担心他被刺激过度，于是又返回去，拉住周御史的衣袖。

周道正傻呆呆地看着这个赠他药物，现在又拽着他的小男孩。这孩子长得真好，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别有一番神采。看着他的眼睛，周御史感觉自己脑子也清醒了几分，见孩子有话跟他说，就随着他的拉拽俯下了身子。

秦铭在周御史的耳边也说了一句话，比卫林的短，却让周御史顿时灵台清明起来。

秦铭说的是什么话自然是他老爹那句“知其不可而不为，知其可为而大为”了。

虽然心里还是有点别扭，可经过周御史他们这些犯人的实例，他其实已经开始认同老爹的这句话了！

等送物资的几人回到自己的队伍中，解差们也吃得差不多了，又寒暄了几句，吃饱喝足的解差嘴巴一抹回去了。他们休息够了就招呼那些犯人赶紧起来，把男人们的枷锁戴好，然后挥舞着鞭子准备赶路。

三村村民也准备赶路了，他们腿脚快，后面应是碰不上这群人了，虽然同情他们的遭遇，但自己能做的也做了，后面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赶路的时候一路无话，傍晚扎营后，秦铭还是把他老爹拽到了旁边，然后别别扭扭地跟他爹道歉。

秦天柱没想到时隔几日，自己儿子就体会到了他的良苦用心，不由老怀大慰！既然儿子懂事，那就趁机会再教育教育吧，将为人处世的一些小窍门，小道理给他细细剖析了个遍。

秦铭认认真真地听着，书本上的知识他脑袋里比老爹多，但人老成精，论做人，他还有得学呢！

他也说到卫大哥把自己剿匪得的几十两银子都给了周御史，秦天柱摆摆手，放心，你卫大哥手头宽着呢，当时陈参将就给了他一笔傍身钱的。这几十两银子啊，最后还是会落到那几个解差手里的，不过有这些银子打点着，周御史他们一群人的日子会好过不少！

秦铭听到这里，面有得色，多亏他们机灵，也幸亏堂哥他们看懂了自己使的眼色，知道围过来帮忙打掩护。

秦天柱失笑，揉揉儿子的脑袋，小铭啊，你以为咱们的这点小伎俩，能逃过那几个解差的眼睛他们那些人经年累月走南闯北押解犯人，哪路魑魅魍魉没见识过之所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是因为郑县丞真的是个当官的，他们犯不着跟人交恶；二是因为钞能力，只要他们松松手，就有银子进账，你老爹可是给塞了二十两买酒钱哦！

好吧，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秦铭无话可说，只能给老爹竖了个大大的拇指，为你点赞！

这边村民们寻了个稀疏林子扎营，舒舒服服地烧水备饭。那边周御史一群人，也总算是过了个流放以来最舒适的夜晚。

周御史前面一路上都是正义凛然不可侵犯的架势，这臭脸一摆别说解差了，就是他儿子都不敢凑上来，现在他好像换了一个人，眉眼柔和了，说话委婉了，竟然还会拿出一两银子让儿子去打点了。

周御史的一两银子，换来了驿站的三间大通铺，贵是真贵，但还能烧点热水，热点吃食，那也算是值了。

当然，厨房是不给用的，柴火也得自己去捡，在解差大哥的首肯下，他们去周边林子里捡了干柴，在院子里搭起灶台来，锅当然是嫣然她们送的缺角锅，这两只锅原来是青牛寨匪徒厨房里的，嫣然怕不干净，一直没用，今天送给他们，也算是实现再就业了。

热热的水烧起来，把喝的备好了，再多烧几锅，从好心娘子送的碎布中挑几块大些的做巾子，把男人们的伤口都清理干净，然后抹上药粉。这药粉院使周道直已经看过了，说是上好的。

伤口的刺痛对这些文人来说，已经不算什么了，这一路上，他们吃过太多的苦，现在有了药，就有了活命的希望。

而女人们也在忙着，有了物资，领头人的精神面貌也不一样了，她们现在也有了干劲。把好心娘子送的草鞋都整理了下，草鞋有好几十双，够他们一人一双了，古代女子个个都会女红，碎布不少，她们把草鞋里子用碎布垫了，扎紧，这些草鞋都是村民们本来给自己准备的，后来有了皮靴，就没用过，现在给了他们，本来还有些大，垫了碎布后就很合脚了。

抹了药，又有了这些草鞋，今后他们的脚也会好受不少，不过草鞋易破，后面还是得想想办法。那些旧棉衣虽然补丁不少，但一件件都十分干净，缝补得十分细致，一看就是妥帖人做的，她们心下感激，没有针线，她们只能向掌柜的借，又出了十枚铜钱后，总算是借来了针线，凑在一起先把老人孩子的改好了。

老人和孩子擦洗了身子，又穿上了暖和的棉衣，就着自己咸咸的眼泪，吃上了软软热热的鸡蛋麦糊烧。他们本来个个养尊处优，现在沦为阶下囚，每天吃着黑面馍馍，喝着生水，感觉这辈子的苦都吃尽了，现在一时间竟觉得以前吃过的所有美食皆不如这一块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