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5章 刘希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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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李庄的夜不是五年前的夜了。 红星厂和东风厂的机器声发出沉重的轰鸣，王翠芬家的养殖厂发出牛羊的叫声，混合着新修的公路上的车辆声，即使在夜里并不宁静。 姬玲玲和刘梅英睡在炕上，两人熄了灯听着外面的响声无心睡眠。 “玲玲姐，这张炕是我娘睡过的，我怕潮湿，回来总烧一烧，你说，我娘还会回来吗”刘梅英翻了一下身问姬玲玲。 姬玲玲睁着眼望着窗外的星星，内心充满了矛盾和忧伤，为了安慰刘梅英，她假装轻松回答： “肯定回来呀，虽然婶子没有消息，我相信她一定好好活着！她不会为了那点债务抛下我们不管！” 刘梅英擤了一下鼻子，说道：“我一直想不通我娘怎么会突然没了消息，她明明是去省城领修建桥梁的补偿款，我让刘招弟问过那些人，他们说我娘根本没来过，你说奇怪不奇怪” 姬玲玲转过头去看刘梅英的眼睛，没有开灯，她能从窗外透进的星光中看到刘梅英眸中的泪光，她心疼着刘梅英，伸手去帮她拭泪，小声说道：“ “我觉得婶子一定碰触到了郭守业的底线，郭守业能携带巨款逃到国外，背后一定有深层的利益关系在帮他，不然悬了好几年的案子，到现在怎么没有结果” “玲玲姐，你是说有人谋害了我娘吗”刘梅英的全身蜷缩起来，恐惧袭入她的心房。 姬玲玲觉得自己言重了，为了缓和气氛她摸着一支烟点着。 “别乱说，也别乱想，婶子不会有事的，我回去时去一趟省公安厅，托关系再详细问一问。” 刘梅英沉默着没有说话，好一会儿又将头支过来，趴在姬玲玲耳边说：“你不是想知道刘希望的事吗我现在告诉你，也算减轻了心里头的负担。” 姬玲玲赶紧说好，侧耳听刘梅英细细道来—— ...... 刘希望能到枫城上高中，全托了刘招弟的福。 她本不想再上学的，可是架不住刘梅英和刘招弟劝说，加上自己年龄还小，没有刘若男离家出走的本事，只好忍气吞声进了学校。 初中时成绩不好，进了高中面对繁重的学业，刘希望觉得自己的陷在了漆黑的深渊里。 不到一年，她从全班倒数第一顺利进入全级倒数第一，班主任给刘招弟写过信打过电话，陈述了刘希望的种种罪过，刘招弟写信给刘希望——几乎每周都要写信，信中各种劝导、哀求，让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可这些话刘希望根本听不进去，听进去也没有用，她不是学习的料，除了爱好唱歌，她对学业不抱任何幻想。 歌唱得好，得益于她有一副好嗓子，刘希望对唱歌的热爱与生俱来。 学校每年一度的元旦联会晚会，她自荐上台演出，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伴奏带，上台高歌一曲，惊艳四座。 刘希望的歌喉不能说世间少有，但枫城的老师们不得不公认，她演唱时的落落大方，对歌曲的深情演绎，以及嗓音之优美和空灵，枫城一中建校至今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学生！ 她是学业上的蠢材，也是舞台上的奇材。 刘希望代表学校文艺演出，从来没有让学校领导失望过，甚至有民间艺术团向她投来橄榄枝，表明如果刘希望不想上学，可以靠着唱歌能找到工作。 刘希望在歌唱着感受到快乐，却在各门功课不及格的成绩面前难过。 “卡拉ok”的兴起让刘希望的歌唱天赋得以尽情发挥。 枫城最早的“卡拉ok”是以地摊形式出现，刚开始唱一首歌五毛钱，后来涨到八毛再到一块，刘希望的生活费全部用在唱歌上，别人都在上晚自习，她溜出学校去唱“卡拉ok”，在街上围观者的欢呼和掌声里，刘希望体会到了做歌星的快乐。 快乐容易成瘾，刘希望乐此不疲，很快她在枫城小有名气，几个“卡拉ok”的摊主都争抢刘希望来自己的摊位唱歌。 从开始花钱唱歌到逐渐免费，再到后来热情邀请刘希望唱歌，摊主们为了能留住刘希望美妙的歌声，主动向刘希望付出薪水，一首歌从一块钱到五块钱，刘希望一晚唱“卡拉ok”的收入，超过了刘梅英给她一月的生活费。 她尝到了甜头，却不知自己将陷入另一重危机。 学校得知刘希望晚上私自出校去唱”卡拉ok”，班主任和校领导对她进行了批评谈话，这些话从刘希望的左耳朵进又从右耳朵出，她根本没把老师们的批评的规劝当一回事。 她可以熬到晚自习结束后再去唱歌，也可以利用下午放学的时间奔赴有“卡拉ok”的地方，她已无心再待在教室中面对枯燥的学业，学校成了禁锢她灵魂的地方，她必须冲破牢笼获得自由。 当刘招弟再接到枫城一中领导的电话时，刘希望已在高二第一学期辍学了。 严肃来说，连辍学都不算，她压根就没来学校，她已不在枫城，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刘梅英和陈耀祖在枫城开始搜寻刘希望的踪影，包括她爹刘二柱，他们找遍全城每一家“卡拉ok”摊位、歌厅，都没有打听到刘希望的消息。 三年后的一个冬天的下午，有警察找到刘梅英，让她确认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年轻女人染着一头黄发，眼圈涂得如同一只大熊猫，猩红的嘴唇看了让人害怕。 但，这丝毫不影响刘梅英的认知，她回答警察：“是，没错，她是我妹妹刘希望。” 她知道刘希望出事了，出大事了，她都没有勇气问刘希望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单从警察严肃的表情和照片上刘希望挂在腰上巴掌大的裙子来看，刘梅英已经知道自己的妹妹从事着什么样的职业。 “她就在渭东！”警察的话让刘梅英再次震惊不已。 “被抓获时在火车站的某娱乐场所，和别人合伙经营着特殊生意，还有，从她个人的住处搜到一些藏匿的东西，经过一系列检验，她也是参与者之一！” 刘梅英差点没晕死过去！ 她跪在警察面前苦苦哀求，期望能将刘希望从轻发落，期望能给刘希望一次悔过自新机会，但警察一脸冰霜，在离开时对刘梅英说道：“你们可以去看看她，在没有被判刑劳改前可以见她一面！” ...... 刘梅英将刘希望堕落犯罪都怪在了刘招弟身上。 她以为刘希望会走得很远，会去追求她的梦想，会在歌声中飞得更高更远。 却从没想过刘希望会在省城！那可是刘招弟工作生活的地方。 刘招弟很委屈，她在刘梅英无尽的指责中狠扇着自己耳光，痛哭流涕忏悔着自己的大意和失误...... 没有人能知道刘招弟和王二狗几乎把渭东市悉数找遍，甚至动用赵楠的力量找寻过刘希望的下落。 三年中，刘招弟跑遍了周边县市，从没放弃过要找到刘希望。 谁能想到她就在渭东市区的火车站附近，谁也不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 反正，她被公安抓了，罪名昭着，令人羞耻。 刘梅英带着刘盼弟刘招弟以及刘阳三兄弟前去探望被羁押的刘希望，结果，她拒绝了。 警察说她不想见任何人，就当她死了，没来过这个人世！ 刘梅英抱着两个妹妹肝肠寸断，回来的途中她目光呆滞地望着车窗外，轻声说道：“我怎么向娘交代我怎么向大李庄的人交代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她当初不想读书就不应当让她去学校......是我害了她啊......” ...... 姬玲玲听着刘梅英讲完刘希望的故事，两人的泪水湿了枕巾。 “她判了几年”她问刘梅英。 “七年。” 两人都不说话了。 夜已经深了，起风的院子传来苹果坠地的声响。 姬玲玲的心像被什么撕扯着，疼痛蔓延了全身。 “有些果实等不到成熟就落地了.......”她喃喃自语，起身趴在窗户上望着夜空。 星稀月明，一颗流星倏然间滑过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