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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五年，四月初三。晴。
昨天张嫣和刘保和杨掌柜告别，回到暂居的院子。
刘保问张嫣：“娘娘果真要去那惜春院看看”
张嫣点头。
刘保有些欲言又止。
张嫣：“跟我还何必这般吞吞吐吐你有话且只说吧！”
刘保这才道：“那惜春院是此地养瘦马的地方。您去那种地方……我是觉得有些辱没您的身份。”
张嫣听他说的这话，眉毛一挑。忍不住道：“刘保，你也觉得那些女孩子自甘下贱”
刘保：“……”
张嫣正色道：“她们才多大我听杨掌柜说，那些女孩子都是六七岁的年纪，被父母卖给了那惜春院，如今也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你觉得有人给过她们选择的权利吗”
刘保低了头：“没有。”
张嫣：“我记得，你当年是十二三被家里人送进了宫。这些年在宫里摸爬滚打，如今虽说我给了你实现抱负的机会！可是刘保，我不信你便对当年的事没有过怨怼！”
刘保没吭声儿，可拳头却握得死死的。
怎么可能没有怨怼呢怎么可能不曾遗憾呢怎么可能不曾梦想着有家有子呢！
尤其是这几年，宴席之上有人鄙夷奚落内侍时，或者见到别人儿女双全时。他这心里的不甘就像疯长的野火一般，从四肢百骸升腾起来。
可是有用吗
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时光不会倒流。而当年也没有人给过他选择人生的机会。无论是卖了他的父亲，还是这不公的世道。
张嫣见刘保这个样子，她长叹了一声道：“世道不公我知道。尤其是对底下这些穷苦人家来说！刘保，你们都是苦苦熬着的人。我以为，你可以理解那些女孩子的苦难和不得已。”
说完，她抬头看向天空。
只见碧蓝的上空，一朵朵白云高高的飘在天际。一时间她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悠长：“无法站在别人的立场，就不要高高在上的评论别人的人生。谁人都有不得已……刘保，现在你还觉得我去惜春院是辱没身份吗”
刘保被张嫣这话问的，神情一怔。然后低头道：“娘娘所说有理。是我着想了。明日，我陪您一起去一趟这惜春院。”
于是，翌日。
张嫣描粗了眉，用阴影在脸上画出了棱角，换了一身蜀锦做的男装，头戴嵌了红宝的玉冠，腰间挂了羊脂玉的玉佩，手里执一柄洒金折扇。
活脱脱变成了个富贵人家的小公子！
然后她便拿着杨掌柜辗转购得的帖子，坐着马车和刘保一起去了惜春院。
到了地方，张嫣下了马车。把手上的帖子给了门口的小厮看过。
便有人领着他们进了门，沿着长廊走到后院，两人被交到了一个穿着银红比甲的丫头手里。
跟着这丫头又走了一段，被带到一处大堂。
然后两人被安置在一个挂了帘子的雅间，侍立的仆从给两人斟了茶。
张嫣对刘保低语：“这地方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刘保：“娘娘想象的是怎么模样”
张嫣笑：“怎么也不该这么冷清，还有规有矩吧！”
刘保：“我找人打听过，这惜春院是正正经经养瘦马的地方。跟那些花楼是不一样的。”
张嫣还待再问，大堂里忽然来了个三十许的妇人。
那妇人穿了一件湖蓝色的小袄，配藕荷色绣梅花裙子。
正站在大堂中间，笑意盈盈的道：“娘子我在这儿，谢过各位来咱们这惜春院捧场！今日我家女儿到了年岁，该出门子了。呆会儿娘子我让她们从大到小，一个一个来堂上见客。若有入您眼的，便让小厮来告知于娘子我。”
说完，那姓吴的妇人扭身出了大堂。而后一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少女，便在一个婆子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那姑娘身量纤瘦，但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双眼睛生的漂亮，既大且圆，眸色有些浅。看人的时候水汪汪的，让人不免心生怜爱之意！
跟着的婆子，扶了姑娘走至堂上。然后木着脸道：“姑娘拜客。”
堂上的少女轻轻敛裙行礼，脆生生道：“清莲这厢有礼。”
婆子：“姑娘借手瞧瞧。”
自称清莲的少女，自袖中探出了一只柔荑。肤如凝脂一般晃人眼目。
婆子：“姑娘再走走。”
少女便轻提裙来回走动了几步。张嫣只觉得，人这几步走的如同弱柳扶风，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这下子，各个雅间的帘子后都多多少少有了些动静。
张嫣看了一眼刘保。
刘保默默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张嫣的眼神。
见状，张嫣自个儿准备抬步去寻门口的小厮。刘保这才无奈叹了口气，起身去凑到小厮耳边说了几句。
回来坐下，刘保对张嫣道：“我知道您心软，可是娘娘，她们如今已经被这惜春院调教成了这个模样。您把人花这么贵的价钱买来，咱们又没有用处。这可是赔本的买卖！”
接下来，张嫣才真正叫刘保见识到了什么才是赔本的买卖。
这次惜春院要出手的几位姑娘，张嫣给包圆了！就这一会儿工夫，她便花了三万八千两银子！
刘保已经气的不想说话了。
与此同时，惜春院的吴娘子对此也是惊讶不已。干这行这么多年，她还第一次见这样的买主。今日八位姑娘竟然全被那一人买下！
吃得消吗莫不是准备拿去送礼或者笼络人的吧！
好奇的吴娘子借着给人送身契的机会，跑来见了张嫣一面。
然后她发现，这大手笔买下八位姑娘的财主竟然也是个姑娘！
看身形，该是个妇人……
她的眼睛多毒啊！
张嫣的伪装怎么可能瞒得过阅人无数的吴娘子。
可是这妇人，为何要花这么多银钱来买姑娘呢
最后，不知道脑补了什么的吴娘子，看向张嫣的眼神总隐隐带着些同情和了然。
另一边，张嫣不知道的是。这次她的行为不单单气着了刘保，还把另一个雅间的公子哥也气的不轻。
那人是当地一个有名的徽商，程家的小儿子——程昱。
此人生性有些好色，这次听说惜春院要有姑娘要出手，自然不会错过。
可他没想到的是，姑娘是见了。也确实都很美貌，还各有风情。只不过，不知从哪冒出一个搅局的。竟然一个人把八个姑娘都收了！
一开始那位清莲姑娘一双眼睛长得好，这程小公子便有些意动，想出手买下。
可惜却被旁边的雅间用了更高的银子拿下了。
小公子有些郁闷。
不过还好，他想着也许雪莲之后还有更好的。便也没有发作！
可谁承想，这样的情形整整重复了八次！
每次都是那个人出高价跟他抢姑娘。然后每次他还抢不过人家……
嘿！这下子差点把这位程家的小祖宗给气乐了！
他们程家是扬州城里有名的盐商。而且他家除此之外，还涉足了米、谷、棉布、瓷器的生意。挣来的银子能堆成座银山。
可今儿个，他这是被人在自家家门口用银子羞辱了！
这下子，小少爷的脾气上来。不管不顾的起身，往张嫣这里来。
他倒要看看谁这么嚣张，竟然如此跟他过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