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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月妆在府里养病的这些天外面的动静也不是完全闭塞，沈老爷张罗大婚的事倒是一点也没打算瞒她。或许是经历了一场生死的缘故，她日间偶尔清醒的时候想到越来越近的日期，先前那种窒息般的压迫感变得越来越淡。
夜间温旭偶尔会过来看她，但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沈月妆从中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别动，”温旭有些强硬地扳过她的脸，眉间微微蹙起，“什么时候画上去的”
沈月妆的左耳后不知什么时候画了枝红梅，她转头时温旭忽然瞧见，一闪而过，模模糊糊只看到猩红色的一片。温旭心下一惊，以为受伤了想上前查看，却被沈月妆躲了过去。
“前两天无聊时画的。”沈月妆坦然道。
“是么”温旭瞥了她一眼，两人之间贴得太近，以至于杏眸中稍纵即逝的不安被他轻而易举的抓到。
真的很不会撒谎。
冰凉的指尖接触到那一小片皮肤后，沈月妆不由自主地跟着打了个战栗。
“慌什么”耳后细若白瓷的一截皮肤顿时染上烟霞，沈月妆抿着唇，纤长的眼睫扑簌簌地细细打着颤。
“……男女授受不亲不亲啊大哥”
“”温旭尚且停在审问的情绪中，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沈月妆依样学样地伸手放在他的耳后，并没有过多停留只轻轻点了一下。
温旭像被烫到似的登时松开她，向后退离了两三丈远，古井无波的脸上红了一圈。
沈月妆憋着笑，歪了歪头，“小公子害羞啦”
后来的一个月里，临安城连绵下了几场细密春雨，整座小城都被笼在烟水蒙蒙中。冬日突降大雪的寒冷肃杀气没了之后，倒是温润得平白给人添了几分柳暗花明的错觉。
窗边的白瓷瓶里只剩下一截枯枝。温旭忽然急匆匆地过来找她，身上还带着丝丝春雨的水汽。
“收拾一下，我带你离开临安。”温旭一见到她便直接道。
沈月妆不明所以：“怎么忽然间……”
温旭道：“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么，先去收拾东西，半柱香后我带你离开。”
沈月妆视线在他身上扫了一圈，问道：“你拿什么做了交换”
“这就不是沈姑娘该操心的事了。”见她依旧坐在那里没有要起身的打算，温旭有些急切，说出来的话便带了几分冷硬。
沈月妆敛眉淡淡道：“不用白费心了，我不会走的。”
温旭眸色幽深地望着她：“……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我知道，”沈月妆慢条斯理地掀起眼帘，一字一句道：“我要留下来成亲。”
“宋家已经没有人了，你嫁过去只会是死路一条，你……”温旭眉峰蹙起，后面的话哽在喉间半晌复又吞了回去。
他缓缓叹了口气，温言哄道：“你不是一直想离开这里么，外面世界广阔，你可以去任何地方，听话。”
“带我离开临安之后呢”沈月妆问道。
“之后你就自由了，再也没有能禁锢住你的高墙……”
“我问的是你，”沈月妆截断他的话头，“先前带我这个未出闺阁的普通女子逃出临安城都需要冒很大的险，更何况是现在战胜归乡的怀安伯，这其中冒的险只会更大！你突然之间要带我离开，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或者你用自己重要的东西做了交换，……无论你做了什么，现在立即止损！”
“沈姑娘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温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说道：“不过是想要你手上的五百金罢了。”
“噢，是么。”沈月妆眯起眼稍稍拉长声调。
外头正下着蒙蒙细雨，温旭来时身上便沾了点夜雨的湿意，若有似无的梅香绕着那么点烟雨将他刀刻斧凿般的冷峻面容平白添了几分温润。
沈月妆支肘托腮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迟迟开口道：“我大胆猜一猜，你来沈府寻的那件东西是不是我”
“……”温旭下意识后退一步，紧绷着的脸上仿佛出现一道裂痕，露出几分失措，又瞬间被遮掩得严严实实。
沈月妆杏眸弯起，粲然笑道：“看来是猜中了。”
“若是真的有什么万全法，你早就用了，大可不必拖到现在。温旭……”沈月妆起身绕过几案朝他走去，“这段时间你一直刻意疏远我，就是为了将我送走后可以顺理成章的离开，你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是不是！”
走近后沈月妆伸手去探他的心跳，温旭这次没躲。
过了半晌，沈月妆收回手，被沾凉的指尖不可抑止地微微打着颤。她怔怔地昂首盯着眼前的人，忽地扯出一个极苦的笑，眼泪便跟着掉了下来，心中酸涩仿佛生挖去了一块。
“让踩着你的尸骨翻出禁锢我的高墙……温旭，你当我是什么啊”
温旭头一回见她落泪，藏在古井无波的表情下的内心一时有些慌乱。想抬手给她擦泪，又忽地变换方向捉住她的手腕，抿了抿干涩的嘴唇，冷硬道：“你既然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就应该清楚我不会对你的生死坐视不管。先跟我离开这里，其他的以后再说。”
“别动！”沈月妆抽出发簪抵在身前，烛光下发出锐利的光。温旭毫不在意地任由手掌被刺破，准备将人敲晕带走。
却不料沈月妆手腕一转，将锋利的尖端抵在自己的咽喉。温旭动作一顿，惊愕地睁大双眼。
“……你”温旭一贯平静无波的声音微微发颤。
“是我错了。拿我的命来威胁你，看来才是最有效。”沈月妆趁着温旭失神的片刻脱离开他的掌控，她眼角尚挂着泪，红梅在眼角徐徐绽开润红了一片。
“你先把发簪放下，”温旭阖眼，到底心软了几分，“这个世界不只是冰天雪地的漠北战场，还有很多很多更鲜活的美好，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该止步于此，你要活着。你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想，只需要闭上眼睡一觉，再睁眼长夜就会过去的……你听话，好不好”
“难道你的人生就该止步于此么”沈月妆反问道，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哭腔。
温旭在袖下不安地捻了捻手指，涩然道：“我本来就已经……你知道的。”
“那也不行！”沈月妆急切道：“大婚的日子订的是两日后。你答应我，在这期间别再涉险，什么都不要做！”
窗外雨势渐大，细雨敲打窗棂发出断断续续鼓点声。沈月妆将发簪朝细嫩的皮肤压下去几分，锋利的尖端轻而易举地便刺破脆弱的咽喉。
温旭呼吸一窒，鲜红的血顺着脖颈缓缓流下，红得扎眼刺的他眼睛生疼。
温旭哑声道：“……好，我应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