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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长醉行至一半,见到栈道的出口之前,聚集了一大批连峰派弟子,回首望去,栈道的入口也已被连峰派的弟子所占据。
这种时候,只要一边的连峰派弟子挥刀斩断铁索,毁掉栈道,任季长醉武功通天,也只能掉下山去,摔得尸骨无存。
季长醉想到这一点,在栈道上加快了脚步,这时聚集在出口的连峰派弟子扯住铁索,取出大刀,就要朝铁索砍去。
眼看铁索就要被大刀砍断,季长醉不再往前走,转而抓住手边的铁索,伸出另外一只手让黄筱住握住,想着到时一边斩断铁索,还可以不至于立刻掉下山去。
就在这时,季长醉忽然听得出口处传来一声大喊:“都停手,让他们过来!”
他放眼看去,见得喊出这一声的人慈眉善目,穿一件白净长袍,正是简放柯。
他不知道简放柯为什么要放过他和黄筱竹,但现在他们既然逃脱了危机,就已经足以庆贺了,也就不必再想其中的缘由。
季长醉和黄筱竹走出栈道,走到简放柯面前,简放柯对季长醉道:“季大侠今日忽然来访,而且点名要见我,不知道是所为何事啊”
季长醉道:“你不是在闭关,而且还要三个月才会出关么,怎么现在又不用闭关了”
简放柯笑道:“我本来是要闭关三个月的,不过我一听说季大侠有要事来找我,怕怠慢了季大侠,就连忙出关了。不知季大侠找我,有什么要事”
季长醉道:“谈不上要事,我只是来找你还债的,还一个人血债!”
简放柯闻言色变,又飞快地镇定下来,对周围的连峰派弟子高声道:“你们都听着,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事,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能为我报仇,明白吗”
连峰派众弟子迟疑了一会儿,都道:“明白!”
简放柯对季长醉和黄筱竹道:“这里不方便说话,请两位跟我移步到别处吧。”
季长醉和黄筱竹跟着简放柯来到连天峰上,又来到了峰顶的山崖边。
山崖下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临渊而望,让人感觉自己无比的脆弱和渺小,感觉自己在这深渊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简放柯望着身下的深渊,道:“我有一个习惯,已经保持了十年了,就是每日不管有多忙,都会到这里来望着这片深渊,望上小半个时辰。”
季长醉道:“想不到你还有这个闲暇的时间,我还以为你每日里忙得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了。”
简放柯道:“那倒不至于,我觉得人要是忙到那种地步了,实在是不太好,因为他连静下来独自思考的时间都没有了,岂不是会错过很多东西,犯上很多过错吗”
季长醉道:“那按照你的说法,你每日都独自思考了小半个时辰,你是不是就从来没有犯过错”
简放柯转过身,面向季长醉,道:“当然不是,人只要还活着,就会有犯错的时候,只有死人才不会犯错,因为死人已经没有了犯错的机会了。我犯过很多错,其中和你有关的,就是指使了胡思源杀了段钰钰。我想你也正是为此而来吧”
季长醉紧紧握住剑鞘,眼中杀意翻涌,冷声道:“胡思源真的是你指使的吗你要知道指使他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一定会让他死在我的剑下!”
“胡思源的确是受我指使的,除了我之外,也无人可以指使他。”
简放柯毫不否认,好像根本就不惧怕季长醉一剑杀了他,或者说对于死亡,他一点也不感到恐惧,反而觉得那是一种别样的解脱。
季长醉道:“胡思源是你指使的,那你又是受了谁的指使我和钰钰与你都没有什么仇怨,你犯不着担着风险指使胡思源去杀钰钰,在背后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
季长醉听到简放柯承认是他指使了胡思源之后,已经有些按耐不住自己想要杀了他的冲动了,但他还想从简放柯的口中,得到更多的有关段钰钰之死的消息,所以才强行忍住了从他内心喷涌而出的杀气。
“那身处于背后的人,就让他永远待在背后吧。毕竟冤冤相报何时了,何不让这段杀孽就我这而止”
简放柯拿出一把由精钢打造而成的的短匕,又道:“以我的死,来结束掉这段杀孽,季大侠意下如何”
季长醉闪身到简放柯面前,冷冷地道:“要结束掉这段杀孽,只有相关的人死光了才办得到。你想用自己的死来包庇保护那躲在背后的人,这绝不可能!”
简放柯叹了口气,道:“仇恨一旦从心中产生,就万难平息,最后只会害人害己。我想段钰钰在九泉之下,也不想你因为她的死,而走上一条不归路。”
“世上没有我走不回的路,不管你怎么说,我只知道人作了孽,就一定要还!”
季长醉冷眼看着简放柯,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但简放柯如无波的古井一般,平淡似水,让季长醉什么也没能瞧出来。
简放柯抬头看着季长醉,道:“别人做的孽,你就一定要让他偿还。可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做的孽,要怎么去还又要还给谁呢”
季长醉怔住了一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事实上他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不会知道他所做过的孽要怎么去还,也不知道要向谁去还。
他这活到现在,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犯下了多少杀孽,而他只有一条命,怎么能够偿还得清
所以他只能选择不还,一个人就算欠下了一笔如山之巨的债务,只要他铁定了心不还,最多不过以死抵债罢了,不会再有比这更坏的事情出现。
“我最后再问你一遍,在背后指使你的人,到底是谁”
季长醉双目一横,右手上扬,孤鸿剑已经出鞘,他把剑搭在简放柯的肩上,剑峰直对着简放柯的脖子。
简放柯瞥了一眼泛着寒光的剑尖,对季长醉淡淡地道:“你这么想知道在背后指使我的那个人是谁,可是你知道之后,又能怎么样那个人和我都只不过是另外一个人手中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罢了,让胡思源当着你的面杀死段钰钰,就是那人下的一步棋。你纵使把在背后指使我的人给杀了,也不会影响到整盘棋的走势,所以说到底,你想要做的一切,都仅仅只是徒劳而已。徒劳注定无功,你又何苦如此呢”
“我不管我所做的是不是徒劳,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这样去做,就一定会后悔!我后悔过太多次了,我很明白那种事后悔过,却无能为力的痛苦,所以我绝不会让自己再后悔一次!你今日告诉我也好,不告诉我也好,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让该进地狱的人,通通都进到地狱里去!”
季长醉咬着牙,说出的话十分低沉,像是他发出的誓言一般。
简放柯沉默了一会儿,转向南面。
南面是一片浅青色与深青色交融的松柏,古语说:“松柏长青”,但松柏也会有老的时候。松柏若是老了,颜色就会变深,这表示它们的生命和人的生命一样,越到最后,就越是沉重,等到那份压在生命上的重量到了生命所不堪重负的时候,生命也就随之终结了。
这或许是一切生命的宿命。
然而这宿命并不悲凉,因为正如那一片松柏每到来年春天就会生出青翠的新芽一样,包括人在内的所有生命,在老去的生命缓慢凋零的同时,也会不停地有新的生命诞生。
如此循环往复,生命会在新老交替中得以成长,生命也就随之而有了意义。
这个道理是简放柯在这山崖上看着深渊和那片松柏,陆陆续续想了二十年才想明白的。
二十年想明白一个道理,在简放柯看来是一件很划算的事,因为“朝闻道,夕死可矣”,有些道理,在大多数的情况下,是要用尽一生的时间,才能完全明白的。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戌初挂印去,子正葬山岗。”
简放柯对着那片松柏,忽然吟出了四句诗。
“什么意思”
季长醉紧皱眉间,将眉间都皱成了一个“川”字。
“没有什么意思。”简放柯答道,“只是我一时昏了头,附庸风雅,胡言乱语而已。”
季长醉盯着简放柯的后脑勺,道:“看来你是不准备告诉我那个在背后指使你的人是谁了,如此我已不想在你身上浪费时间了,就送你到地府里去吧!”
他话一落音,正要出剑,简放柯闭上了眼睛,缓缓道:“且慢!”
季长醉道:“怎么原来你到底还是怕死,已经反悔了不成”
简放柯并不理睬季长醉,擎起手中的匕首,把匕首送进了自己的胸膛。
“我不喜欢反悔,我只是想将我犯下的杀孽,以自我了断的方式,还给我自己。”
匕首插的很深,已经刺破了简放柯的心脏,鲜血从他的胸口泊泊流出,但他脸上并无一丝痛苦之色,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用尽生命中最后的一点力气,盘起腿,坐在了山崖边,身子坐得很正。
昏黄夕阳照在他的身上,让他已经死去的身体沐浴上了一片金光,变得巍峨如大山,庄严如日月,简直让人不可直视。
季长醉不知道简放柯是怎么做到人已死去,而身体却不倒地的。他眯起眼睛,努力地看向简放柯的呈打坐状的尸体,想看的清楚一些。但他越是努力看,越是看得眼前一片金光,什么也看不清。
黄筱竹这时还不敢相信简放柯已经死了,感到有些害怕,靠近季长醉,抓住他的手,问道:“他真的已经死了吗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怎么还可以坐得这么正,好像……好像一尊大佛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