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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会十点开始，十点二十五结束。 截止至十一点，宗政正宗一共收到三位女性发来的消息—— 最早来信的是凯瑟琳史丹，包括表情包在内一共发了五条信息，分别是： 第一条已撤回消息（经小黑七号解码后确认为：“这么看你们俩还挺般配的…”） [表情] “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你～” [表情] “我怀疑你在扮演我的父亲” 从十点半开始，苏霏雅一共发出四个来电请求和三条新信息，分别是： “怎么回事” “他做错了什么” “你疯了吧宗政正宗” 最新的一条是艾一发来的信息：“他是病人，不是超人。” 对此，宗政正宗一个都没有回复。监控室的冷光映着他紧锁的眉头，空气里只剩下他指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笃笃声。 他似乎已经开始认真地反省起自己的过错。 「我错了，小七。我错得离谱。」他低沉的嗓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小黑七号屏幕微亮，柔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它的主人似乎总算是意识到言语的杀伤力了，「是啊，您这次的做法确实是有一些……」 「他们十二点就要结束训练了！」宗政猛地站起，转椅划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焦躁地瞥了眼时间，「我必须趁他们还没有看见视频之前把人带走！」 「……您说什么」小七的处理器差点卡壳。 「他人在哪」宗政已经冲向门口。 「应该……还在他自己房里……」 宗政正宗没有直接奔向李楷的房间，而是先闪进了自己的房间。 这套在发布会上扮演冷血资本家的黑色西装被他胡乱脱下，昂贵的外套就这么随手甩在了椅背上；他又近乎粗鲁地扯下领带，解开袖扣，凯瑟琳送的克什米尔蓝宝石被随意丢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磕碰声。他迅速换上休闲的针织衫和长裤，舒适、柔软的触感丝毫没能抚平他内心的焦灼；连同换鞋在内，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 李楷的卧房就在隔壁。密码没变，还是他让小七设置的【0117】。 门锁轻响，他推门而入。 房间内略显昏暗，那人背对着门，立在窗边；身上仍穿着发布会上那套白色训练服，身影在窗帘缝隙透入的半道光线中显得单薄又沉重。他甚至没有回头，似乎对人闯入并不意外。 宗政正宗找不到合适的开场白，甚至没有试图捕捉对方的表情，时间紧迫的警报在他脑中尖锐嗡鸣，没时间再跟这磨蹭了！他大步上前，一把攥住李楷的手臂，吐出斩钉截铁的一个字： 「走。」 这力道大得不容挣脱，李楷被拽出一个趔趄，右手臂也没来由地蔓起钝痛。 玻璃人……连被拽一下都会痛…… 这个念头冰冷地滑过脑海，他垂下眼，任人拉着走出房间。 宗政正宗熟门熟路地避开了所有可能偶遇队员的通道，专挑消防通道和服务梯，像是在进行一场秘密潜逃。他刻意避开朋友左手腕的伤处，却不知正好攥住那晕倒时不慎磕伤的右手臂。李楷紧抿着唇，眉头深锁，没有挣扎，也没有质问，只是被动跟着，仿佛一具被抽了魂的提线木偶。 此刻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就这样被莫名其妙地拖到了后门车库。那辆珊瑚色的特长斯拉电动车就停在通道出口的阴影里。 宗政正宗先绕到副驾，不由分说地将李楷半推半搡地装了进去，开了口，仍是带着不容置喙的急躁：「没时间解释，等到了再说。系好安全带。」说完便“砰”地关上车门。 今日格兰德岛的阳光尚好，珊瑚色电车在阳光下弯出一道橘色弧线，平静地驶离球馆，汇入稀疏的车流，驶上了昨天那一条老路。只是，与昨天早晨那慵懒惬意的氛围不同，此刻车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就连小黑七号都看不下去，想要装人跳出来调节气氛；奈何那两个人类，偏是一声不吭，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李楷侧着头，目光随意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椰树林，殊不知好友的车速已经飙上了两百。他下意识地用右手摩挲左手护指的冰凉表面，指尖仍能感受到底下关节细微的肿胀…… 不知为何，宗政总监的话像魔咒一般，总在他的脑子里盘旋……诡异的是，他竟会觉得他说的也没什么错……他不想思考自己最在意的究竟是什么，或许只是不愿意以那种方式，把最不堪的一面展示给全世界看。他闭上眼，试图屏蔽那些声音，可惜身心的痛感与酸涩却挥之不去。 电车一路疾驰，电量被踩掉一半。终于，银灰色的湾流g700再次出现在视野中，如同昨日重现。 这回，宗政正宗将车直接刹停在专机旁，他率先下车，拉开副驾驶的门，再次伸手，抓起那人手腕；这次没抓到伤处，但力道依旧不容拒绝。李楷被他半拉半拽地拖下车，还不等站稳，又被拉上了舷梯…… 眼看着机舱门在他身后缓缓闭合，将外界彻底隔绝，宗政这才松了口气，他瞥向腕表，不到十二点，遂想起了某件要事： 「啊对了，你还没吃午饭吧」 二人就这样对视一瞬，随即又慌忙移开。 「呵、如果没什么急事，我得回……」 「李楷！」 宗政正宗的声音失了惯常的冷静，多了些罕有的急切与激动。反应过来时，他的双手已按上对方肩膀，将人抵在舱门上。 褐色眼眸闪过一丝诧异，眼底的波澜迅速归于平静。宗政指尖不自觉攥紧，眼前这副毫无情绪的模样，远比愤怒更让他心慌。这绝不是他乐意见到的模样。 恍然想起小七那句：“说两句真心话就能解决……” 他深吸口气，带出点破釜沉舟的决绝： 「李楷。关于……发布会上那些话，没错，是我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说了。但是我……从来都没有真的、像那样想过你！一秒都没有！」他喘息着顿了顿，指尖几乎要嵌进对方身体里面。 「对我来说，我在发布会上说的话都是笑话。更可笑的是，没有人会因为我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你不行。只有你自己！ 你从来没真正相信过自己，所以才甘愿去当一个垫脚石、一个可以保护队友的肉盾更可恨的是，你总能看清所有人的价值。除了你自己！」 李楷被那双手死死地按在阴影中，只见机舱里昏黄的壁光照亮了宗政正宗半张脸，将那眼底的红血丝映得清晰。那些精致又冷漠的面具，此时已经碎得彻底。 李楷此刻竟分不清，发布会时的他和现在的他，究竟哪一个更让人心碎…… 他能听见，他的十指和嗓音因用力而颤抖： 「一直以来，就只有你自己认为你不值。是你觉得自己的身体条件不行，是你觉得自己配不上顶薪，是你觉得段封尘比你年轻、比你有潜力、比你更配得上站在这个位置！」 他始终瞪着面前之人，却看不清那藏在阴影中的脸。这或许，也使人更轻松就说出了心里的话。他喘息着沉下声，「这就是为什么，你会那么在意我说的那些……离谱的鬼话……不止是因为……那是我说的……」 「李楷，」宗政正宗的手和声音彻底柔和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我只希望你……能尽快好起来。」 他依稀看见，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那挺直的鼻梁滑落，正好砸在自己撑在那人胸口的手臂上…… 兴许是因为舱内的静音系统，他清楚地听见那人吸了两下鼻子。看不清面貌却能大致想象得出，那副强忍泪水的狼狈模样，难得浮现出的一点点心疼和懊恼交织着，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想哭就哭吧。」他转过身，避免用目光施压，「反正也没人看你。强忍的泪水……会变成鼻涕。」 「嗤……」一声短促的嗤笑，从那人鼻子里逸出。倒是没见着鼻涕。 李楷的视野，终于从一片模糊的水光中，渐渐清晰起来。只不过，还一动不动地靠着那机舱门，似乎是想要独自消化今天的一切。 宗政正宗点了灯，转身走向茶水吧，极不熟练地烧起开水。虽然他不喝咖啡爱喝茶，但他平时从不会自己用手冲茶；他自己用得最多的，还是那便携式袋装红茶——只需撕开包装扔杯里，再浇上点自动饮水机里的水就行。 这里这套手动茶具，确实是为了让李楷给自己冲茶而准备的，只不过现在还是不好意思再去指使人家……他想了想，很快便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你该吃午饭了。」他打破沉默，这样又能缓和气氛又能解决吃喝问题，「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李楷总算是愿意从阴影里挪出来，只是这回答的话，还停留在之前： 「你说得都对……但那也不能够，你当着全球人民的面，骂我的理由吧。」 他的语气很轻，还带点的鼻音，并没有什么质问或指责的成分，反倒是充满了…… 「……还给你委屈上了。」宗政正宗双手环胸，凝视好友。比起之前那幅萎靡不振，这幅楚楚可怜，还算是他乐于见到的模样。 「不该委屈么，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 「噗、哈哈哈哈……」 本来没打算笑的宗政正宗瞬间就笑弯了眼角，「来、继续……」他忽然觉得这人这模样确实很适合唱一首苦情歌儿。 「你等等哈，」宗政正宗笑着找出来一只无线话筒，递到了李楷手里：「来、继续吧，哈哈哈哈！」 休息区的电子屏幕应声而降，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手速，瞬间开启了k歌模式的同时，连歌都给人点好了——《一笑而过》。 「再见。」 李楷能忍住没把手里的麦敲人头上已是仁至义尽。怎料这倒霉朋友把他按到按摩座椅上时，又把无线话筒塞回了他手里，甚至还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帮个忙，试试看音响效果。我去给你泡杯茶。这回想尝尝祁门、还是滇红」 李楷服了，盯着眼前那不断滚动的歌词，竟真是面不改色地唱了出来： 「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你爱的贪婪，我爱的懦弱。眼泪流过，回忆是多余的。只怪自己爱你所有的错……」 宗政正宗十分满意地欣赏起忧郁又深情的好友，顺手将那杯加了水的茶叶推他面前。 「来、尝尝看。」 「不了，我连喝水都得人哄。」 「哈哈哈哈哈。你有完没完啦」 「刻骨铭心就这样的被你，一笑而过……」李楷眉头微蹙，面无表情地接着唱完这最后一句。 「哈哈、唱得不错。调儿不高，但很准。就是跟你……说话的声音一样。」 「你想说没技巧呗。」 「声音好听要什么技巧。还想听你唱一首《征服》，怎么样」 「你拼了命拉我过来，唱歌」 宗政正宗始终面带坦荡的笑，「我是怕你的队友们看到视频后，我就再难拉你过来了。」 李楷沉默地垂下眼。他懂这话的意思，但他有更多不懂。不是不想追问，而是清楚追问没用；尝试过后，也证明了确实没用…… 他一直自认为是这个世上最了解、最信任这家伙的人……然而在发布会上，比起面子和尊严受挫，更让他难受的是，那份信任动摇了…… 此时他真心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错。 「对不起。」宗政正宗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是我让你变成现在这样。」 「什么样玻璃人」 「哈、别瞎说。我说的是你这幅笑不出来的样子。」宗政说着，指尖戳上他酒窝，试图提起一边嘴角。「我道歉了，你能开心点吗笑一个」 李楷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仍是微蹙的眉头，看上去有些严肃。 「我不需要道歉。」 「但我需要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