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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并没有下,只是飘了那么两片,但应该会下起来了。
黄侃看着张谦让过去后,又转身抬起头来望了望越来越暗下去了的天空。极北一望无垠的旷野一直是这种阴郁的冰凌天气,有时细雨霏霏,经风一吹立刻冻上。马厩上冰凌厚厚一层,当风的脚脖子粗的门柱如今冰冻得有腰粗。
如果他愿意,只要隔空一掌,立即就能把那凝结的粗壮冰柱拍散碎。不过他懒得,凭什么,为什么贼兵们的地盘,看押关住他们的地方,门柱冻坏就算了,跟他没半毛钱关系。
此时贼兵火把燃了起来,看守他们的精锐贼兵上千,都是黑玄长老的亲信人马。前面是大营,马厩周围四方有警戒哨所,防范极严。
自从上次黄侃带头偷袭杀出去后,如今想再要有这样的机会绝不可能了。毕竟黑玄长老不会再轻易离开,他在大营里坐镇,防范着天下最厉害的刺客一号大人。
最近这两天,黑玄长老跟一号大人交手了两次,都是平局。一号大人想要渗透进入这里绝非易事,对于这点黄侃很自信地相信黑玄长老的功力。他手下的黑暗魔界高手如云,一号大人再厉害,好汉敌不过人多,他带来的人没几个是还能战的。
黄侃他们呆的马厩里面也有贼兵看守,一到夜晚就在天井中央驻扎下五十余人,火光通明。一有异常就鼓声震动,吹响牛角号声示警。
不管怎么说,安全暂时无虞,黄侃伸了个懒腰,大打了数个哈欠。
不管眼下环境如何恶劣,他相信回去也是一定能回去的,这是个时机的问题,只要时刻留意,再严密的防范也有漏洞,或是百密一疏。黄侃在想着一旦回去南边以后,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打算。
目前与世隔绝,消息不通,不知安国内朝局如何。但总得要先这样在头脑中制定几个预案,不能事到临头了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区处。
越来越沉重昏暗的暮色中,那双他一直在感觉着却又发现不了的不可知眼睛,此时又盯着自己了。黄侃感觉到后背发冷,是格外的一种不同于天气的冷,也不是寒症的那种冷,而是恐惧和不可知危险带来的生理应激反应打寒颤的冷。
感受着被盯着,黄侃不动声色地猛一转身,想在一瞬间捕捉到那双眼睛将对方逼现行。然后给出一掌,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说。
可是他失望了,身后只有牛马羊,连那五个目标人物都看不见了,这真是无法形容的恐惧。黄侃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看不到这双眼眼睛,发现不到拥有这双眼睛的人,只能怪自己功力不够。他感觉对方要是发起攻击,他应该无法抵挡,早死了几百次了,没事就好。
只是到底这是怎样的一个人黄侃问过张谦让和老何,还有安老三,都说没有过这种被盯着的感觉,更没有被盯得感到后脊背发冷这种事。反而都说是不是他脑壳有问题了他脑壳在他们看来一向都有点问题的并不奇怪,这他就懒得解释了。
这里混入了一个高深莫测的高人,带给人的恐惧比一号大人跟黑玄长老都还要厉害,不过对方并无恶意,这是黄侃目前唯一能确定的地方。
随他了。爱盯就盯,只要对方不出手,保持和平,黄侃没意见。目前而言他也只能是这样,不然没办法。
黄侃看着前面看守他们的俩贼兵穿戴不错,是新来的,严格来讲是新轮值来的。之前的那俩不太好说话,面相阴鸷凶残,这俩则要好得太多,至少看起来顺眼。看着对方,黄侃松了口气,又开始在想着一旦回去安国后如何有稳妥预案照着执行的事。
不过这种事,想必曹天威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自己这在不了解南边情况的处境下想得再高明也没用。
黄侃梳理了一下感觉如今的处境越来越复杂,目前必须要优先解决的大人物有黑玄长老、一号大人、不知名神秘人,还有五个目标人物。
这些都是要再次出逃时摆在眼前的最大障碍。
不过特别特别好的是,暮天一断黑就下起了大雪,鹅毛般纷纷扬扬,簌簌簌簌地下落,厚密得简直风吹不透。
“嘈!天不负我,终于下雪了,这么大的雪我也是活久见!”黄侃咧开嘴灿烂一笑,他开心得跳了起来,不过没有满地打滚。他想打的,但想想太夸张,忍住了。其实打两个滚也不是不可以,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自己喜欢就行,谁也管不着,爱打就打。
但没打,主要还是不爱打,没有什么更特别的理由。
据后来的国朝大事纪年载,元龙四年,君臣陷蛮族极北绝境,隆冬己亥日晚,天降大雪,皆大喜。
记载的没错,大喜这是自然的,肯定如此。要逃走必须得避开贼兵的骑兵追踪,极北冰凌地上,骑兵铁蹄包裹棕麻布片尚能骑行,而一旦大雪齐膝,那飞驰的马匹也只能它妈妈的像乌龟爬了。雪再更深一点,则最厉害的马匹也只会爬都爬不动。
“终于你妈的这雪下起来了,嚯嚯嚯。”黄侃淡定下来后伸手向天,嘴角上翘保持着微笑喃喃道。他用手掌接住了数片雪花,在火把光照之下,雪花红白相映,晶莹剔透,煞是好看。
如此他又变得有些心情雀跃,毕竟这雪一下,一切就都将改变。接下来是人生境遇的改变,逃出去,重返安国。这种事,他当然隐瞒在心中不说出来,也还不到时候说出来,但心情雀跃完全无碍。
雪下得厚密无比,看起来显得太大,很快地上就铺了一层,变得一片洁白。看着大雪黄侃忽想到了一个人,印映雪,这是一个极好记的名字,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名字,很有意境的名字。这名字是他原来婆娘的名字,一字不差,但人不是她原来的婆娘,他仔细地打听过。
他婆娘没来到这个世界,看来只能是人有同名这种情况。拥有这个名字的女人美貌如仙,据说是飞剑仙宗门下万千女弟子中的北境四仙女之一,是四仙女中最漂亮的,耕田的看见她就犁不动田,砍柴的看见她就变得稀里糊涂地去割草。
感谢师父印把子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要成全他跟印映雪。这种事黄侃不敢再多事,怕又太主动了整出鬼来,师父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一切听凭师父做主就是。
师父叫印把子,好名字!他老人家是飞剑仙宗的宗主,十万仙宗弟子拥戴的第一号人物,能驭飞剑千里之外斩人头颅。印映雪是他的女儿。
不过,好事也有不好的地方,存在的问题在于印映雪比他大三岁。此事黄侃略微有些不乐意,毕竟大了三岁,以前他婆娘比他小三岁,现在倒过来了。当然,如果对方特别特别的漂亮,真的是仙女一样地漂亮那也不是不可以,大就大点没关系。
如果长得其实很难看,或者一般般,再是宗主师父的女儿有权势有地位又怎样绝对不可以答应。
再说吧。
等见了面再说。
没见过面没见过。啥时候见面呢不晓得。这是个只能由老天来安排的事,起码的一点,得从这里逃出去了才有下文。
正想着这些美好又不敢说是美好的事,忽然身旁有“哗啦啦”水响激淋之声。黄侃转头看去,嘈!旁边林宰辅又在当众撒尿了,这货要不要这样这样没有公德心大庭广众之下的瞎胡来就忒没意思了。
看着姓林的这样,别的不提,单这不讲文明卫生一条就让人受不了,黄侃直摇了摇脑壳。哎,对方脑壳坏了,还好他的脑壳没坏。不过他这号事,林斌也应该管管,毕竟是他爹,不管不行的是吧。
这不,瞧,跑去一个贼兵,立刻把老林打了一顿,二话没说打得他直喊变了羊叫。
“倒霉了吧!”黄侃走得远远的,不想去趟这趟浑水。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黄侃衣着单薄,冷得半死不活不停搓着手,放嘴边呵着气道:“冷啊!真踏马浸在冰河的冷。”
一闪念间黄侃想到了养父黄博,大家认为他的尸首已无从找寻,不知随波逐流去了哪里,必须得要等到来年冰雪化冻后,或可能发现得到其尸身。但也许他没事呢,是吧好人没那么容易死。否则,还有天理吗老林都只是脑壳出问题,人还活着。
但这要看天意如何了,天意难测,人力不可抗违。此时黄侃不止是冷,肚子也还“咕咕咕”地响着饥饿得慌。吃的东西很少,大家又都只穿着单薄的秋衣,没有人不饥寒交迫。
取暖完全靠抖,动起来,这是他们的法宝。在马厩地上跳动了一番后,黄侃感觉身上暖和了一些,看着飞扬的雪花忽又自叹了口气。这自离国都雄城以来,已过去三个多月快四个月,时间飞快简直弹指一挥间啊!
回想起来历年国都雄城在冬天也都下大雪,不过没有这般的奇寒酷冷。在国都的日子,下雪的天气便是烤着炭火吃着火锅喝着烧刀子烈酒。
看雪,赏雪,喝酒,吃肉,好不快活。
他家中常侍黄府的后面是一个湖泊,结上冰,便可以去溜冰。即便不去湖里玩,后花园也很大,有几亩地宽广。其间亭台楼阁,水榭连廊,假山池沼,茂林修竹,要什么有什么,最是人们喜欢来玩的好去处。
无论春夏秋冬,朝中的许多公子哥来他家里喝酒赏景,吟诗作对,一来便带着各自的美人相好。以前黄侃不大明白为何要带美人相伴,那些都不是正经女人,现在才渐渐地是明白了。这其实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那些美人也都是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黄侃以前只是跟他们喝酒,猜拳行令。输了的不但喝酒,还要作诗,或者演武,露一两手功夫给大家瞧瞧。
想起来在家里就是好啊!比什么都要好。而今么,被掳为奴,贼兵严加看守,饥寒交迫,人生际遇变化如此谁能料想得到。
此时四周火把通明,蛮族贼兵又从大营里开进来一个百人队,刀枪耀目,将大家看押得格外紧严。大约黑玄长老也是知道越是天气恶劣就越是要小心的道理,故比之前加派了两倍多的人手。
黑玄长老的压力似乎比黄侃要大,他要防止蛮族的内部黑手,还要防止南边安国派来的刺客杀手,又还要防着黄侃搞事再次出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