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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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天君是何许人也，看见玉十一捧着茶出来的那刻他便什么都明了了，毫不夸张，玉十一甚至看见老天君嘴边的胡子抖了又抖，就在她以为老天君要拂袖而去时，没成想对方竟然深吸一口气一双手稳稳地接过了茶杯。

老天君在前殿这一等就是三天三夜，期间老天君一句话没说，大有要将这前殿坐穿也要等染苏相见的意思，弄得玉十一每回从前殿过的时候都得硬着头皮上前给对方添茶，偶尔还得问一问对方饿不饿，可这话一出口老天君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于是玉十一瞬间反应过来，她忘了，这些仙啊神啊的，都不需要吃饭的，不像她，一介树妖，跟着染苏两百多年了，连辟谷都是前几天才学会的，眼下还没适应自己已经不需要吃食，想来她着实是不争气。

虽然玉十一并不晓得自己的师父与天族究竟有什么过节，但玉十一觉得她的师父其实并没有想要拒绝老天君的求援，否则依着她对染苏的了解，这位三十三重天唯一的女上神在知道老天君来找她的时候就该斩钉截铁地对老天君下逐客令了，而不是让老天君巴巴地等在此处。

玉十一猜，其实她的师父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

而事实证明，玉十一猜的不错，就在老天君等在殿外即将第四天的时候，染苏叫玉十一给老天君带了句话。

“天君，师父说您的来意她都知道，师父让您先回去，这件事她答应了。”

前殿，玉十一将染苏的话带给了老天君，老天君听了这消息一张铁青的脸终于缓和了些，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尽管老天君还想同玉十一问些什么，可他是了解染苏的，这人做事全有自己的一套，也鲜少与人商量什么主意，既然对方不肯透露接下来的打算，老天君想了想便也不再多问，毕竟他心知肚明染苏能够答应帮一把天族，这已经算是她大度了。

老天君走后染苏将玉十一叫到跟前把一块天苏玉送给了玉十一，玉十一不解，问她：“师父，你送我块玉做什么”

闻言，染苏顶不好意思地笑笑，随即说道：“说来惭愧，你跟着为师这样久了为师却没怎么教你本事，倒是耽误了你一些，你虽然不说，但为师知道，你的那些师兄们对于我收你为徒这事很是介意，他们不敢在我面前造次，便常常欺负你。”

说到这染苏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就在她准备转移话题的时候，却不想一向乖巧听话的小徒弟竟然委屈巴巴地看着她，说道：“原来师父都是知道这些事情的，我......我还以为...以为你不知道。”

玉十一结结巴巴地一句话说完再无旁的话，但那后头的意思染苏却是懂的，她知道自己的小徒弟大概是在想她明明知道自己受了欺负却从不替她做些什么，说些什么。

对于这件事染苏好好地反省了一下自己，毕竟人是她带回来的，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染苏心里已经有了别的主意。

玉十一并不知道染苏给她的这块玉可不是什么普通珠宝，这块玉是当初染苏历劫成上神的时候北海的一位世外仙翁送给她的贺礼，那仙翁虽一生都未曾飞升上神，可他的毕生所学都被他藏在这块玉里头了。

当然了，这样的大事情染苏也是在仙翁元归以后她才知道的，至于对方为何送她这样一份大礼，染苏想破了脑袋也没能想明白，后来她也就索性不想了。

收回自己的思绪，染苏看着玉十一不解的样子，想了想，说道：“这块玉是为师的一个朋友送给为师的，为师想着，你跟着我这样久了我却没教会你什么好本领，现如今为师要出远门一趟，而你呢，得跟着你师兄们一起帮为师做件事。”

听完染苏最后一句话时，玉十一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她伸出去的手缩了回来，甚至往后退了两步，随即她一双眼甚是惊恐的看着染苏问道：“师父，你不会......不会是想要我...那个妖魔两界和天族打架的事情吧”

玉十一一句话结结巴巴地才说完，看上去确实是害怕了。

见着玉十一这般反应，染苏啧了一声，诓哄道：“小十一，你别害怕啊，你放心，为师绝不让你们打无准备的架，你看为师这不是给你准备了好东西么”

尽管染苏说那玉是个好东西，可玉十一明显不相信，一来她实在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师父了，别人都道三十三重天的染苏上神如何如何，但只有玉十一知道，她的这个师父在不靠谱这件事上从来就没输过，是以玉十一还是犹豫着退缩着不愿意从染苏手上接过那块天苏玉。

聪明的玉十一决定先转移话题，她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转而同染苏问道：“师父，您要去哪啊”

听染苏的意思这回并不打算带上自己一起，玉十一便隐隐地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从前的时候染苏无论去哪都带着她，是以玉十一亲眼见证了这位身份尊贵的三十三重天上神干下了不少荒唐事儿。

“我......为师去哪还得向你交代吗总而言之，这玉你好好拿着，不要被你的师兄们知道了，等会你去通听台上跟你师兄们传个话，叫他们速速回来见我，行了，别问那么多了，去吧。”

说完染苏便迅速闪身消失不见了，像是生怕被玉十一逮着问出点什么似的。

于是玉十一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手中的天苏玉，心里一片戚戚然，这两百多年她跟着染苏说是学习仙术秘法，其实全被染苏拉着她吃喝玩乐了，这下要上战场了，师父居然将她推出去，这日子可还怎么过啊。

瘪着嘴，忍着心酸，玉十一一路心不在焉地到了通听台将染苏的话带给了十个师兄，叫他们速速回三十三重天。

当大师兄狄渊领着一众小师弟回来的时候，刚一踏进染苏殿门外的院落便看见他们的小师妹一个人跪在台阶下眼泪汪汪的朝着染苏的寝殿磕头。

见着这情形，狄渊还以为染苏出什么事了，忙不迭上前同玉十一问道：“小十一，你这是做什么师父呢”

要说这是个师兄里头有一个对玉十一还算稍微关切的那便只有狄渊了。

当玉十一知道染苏要将她派出去掺和妖魔两界和天族的事情时，玉十一一颗心已经凉了一半，在玉十一的念头里，这无异于让她去送死，这要是换了旁人也算罢了，玉十一必定是不肯的，可这个人是染苏，是救她性命又将她带回三十三重天收她为徒的染苏，她本就欠着染苏一条命，想来如今也是时候该还了。

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滴，玉十一将头埋的更低了，她小声地同狄渊说道：“大师兄，我没事，你快带着其他师兄们进去吧，师父在里面等你们呢。”说完玉十一便起身走了。

大殿里。

“请师父安。”

狄渊领着一众师弟们恭恭敬敬地跪在堂下，座上的染苏慢悠悠地将自己的视线从新涂的豆蔻红指甲上移开，再慢悠悠地看向底下的众人，片刻后好听地女音在大殿里响起：“都起来吧。”

“谢师父。”

于是又一众齐刷刷地站起身来。

打了个呵欠，染苏一转眼便化作了一缕烟蹿到了十个徒弟中间，转瞬又幻了人形出来，不过好在这些人也并不慌乱，大抵是已经习惯染苏的行事作风了。

“不知师父召我们师兄弟回来有何事吩咐”

一旁的狄渊看着染苏问道。

闻言，染苏便也干脆开门见山地同众人说道：“你们呢都是为师千挑万选出来的徒弟，为师相信，你们都与为师一样心系六界安危，念万灵平康，前几天老天君来求为师，至于是什么事想必你们也是清楚的，为师教了你们这样久，也是时候看看成果了。”

“请师父放心，徒儿们必定不负师父厚望。”

尽管染苏这个师父没把话没说透，可徒弟们却是懂的，妖魔两界联手与天族为难，搅得六界不安，神仙打架，凡人受罪。

徒弟们领了命就要离去，染苏却将狄渊一人留了下来，说是有点事要与他交代一声。

待众人都走了，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狄渊与染苏时，狄渊终于忍不住同染苏问道：“师父，小十一她怎么了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她跪在你门口正掉着泪呢，师父，是不是小十一做错什么事情惹你生气了”

一听狄渊说玉十一掉了眼泪，染苏的神色变了变，不过下一秒她便又恢复了无事的模样，笑道：“我打算让小十一这次跟着你们一起，她以往都是在我身边，从未历过什么事情，方才我与她说了，怕是她在担心，为师将你留下来，也是为了这件事。”

狄渊大概已经明白了染苏的意思，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师父是想要我带着小十一，对吗”

闻言，染苏点点头：“小十一没见过什么大场面，这两百多年为师也没教过她什么大的本事，眼下有个重要的事情为师须得出趟远门不便带着小十一，况且为师也不能永远带着她，所以我想借着这次机会让小十一跟着你也算是让她有个经验。”

狄渊明了，应道：“师父放心，徒儿一定会保护好师妹。”

染苏冲着狄渊笑了笑：“有你在，师父自然是放心的，记住，不能让小十一受伤了。”

“是，师父。”

染苏找到玉十一的时候，玉十一又在云生处的山巅上化出了原形，一棵绿油油的满是树叶子的高大乔木静静地伫立在此地，就算有风吹过，那树上的树叶子也仍旧纹丝不动，每当这个时候染苏就知道她的小徒弟玉十一不高兴了。

乘着风而来，染苏一袭浅粉色的长衫襦裙衣袂翩翩地缓缓落在树下，举手投足间皆是掩不住的风情，目光落在小徒弟身上，染苏一双细长的凤眼里装了七分的笑意，旋即她一扭身便化作了一阵风转眼惬意地躺在树干上眯着眼纳凉。

就在玉十一以为染苏会像从前一样睡着的时候，染苏却忽而出声同她问道：“小十一，你是在生师父的气吗”

闻言，玉十一一颗心抖了抖，她倒不是因为别的，就是觉得自己身为染苏的徒弟，染苏又对她这样好，她是没有资格生气的，况且她也永远不会生染苏的气。

于是玉十一说话的时候都变得有些惶恐起来。

“师父，徒儿没有生气，师父待徒儿的好徒儿无以为报，又怎么会生师父的气。徒儿只是想自己在这山巅上吹吹风。”

染苏自然是信玉十一的，她也是了解玉十一的，她这个小徒弟对旁人怎样她虽不知道，可对她却从来都极为顺从乖巧，故此方才那句不过是染苏逗玉十一的，不过不生气不代表玉十一就明白了染苏的心意。

于是染苏决定旁敲侧击的同玉十一说一说。

“小十一，如果有一天师父离开你了，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染苏这话来的十分突兀，叫玉十一半点准备都没有，毕竟在玉十一的念头里，从染苏将她带回三十三重天收她为徒的那一刻开始，她便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要同染苏分开。

一听染苏说离开的话，玉十一着了急，她本想立马变回人形同染苏好好问问，可念着染苏在她的枝干上躺着，玉十一又只好忍着焦急愈发委屈巴巴地同染苏问道：“师父为何要离开我是十一哪里做的不好吗师父，你......你是不是不要十一了”

依着十一的年纪算来，她如今的岁龄也不过将将是人间二八年华的小丫头，她在心里待染苏是师父更是亲人，所以才一听见染苏的话就慌了神。

染苏见不得玉十一难过，她连忙温声说道：“小十一这么可爱，师父怎么会不要你呢等这回你同你的师兄们回来后，师父有事须得出远门一趟，你也知道，如今六界不安稳，为师又是这天地间的神，自然得忙些，往后少不得遇着事须得与你分开，所以这回为师让你大师兄带着你去历历事，免得将来师父不在你身边你一个人不好对付，这次就当是提前练练你了，为师知道你灵法低微，但你不用害怕，为师给你的天苏玉会保护你的，还有你大师兄，我同他说了，他也会保护你的。”

于是就这样，在玉十一毫无防备的时候她被染苏推出了三十三重天，彼时的玉十一只真当染苏是想要放她离开历练一番，却不想她与染苏这一别，再见时已是沧海桑田。

狄渊领了染苏的命令自然处处照顾玉十一，就连他带着众师弟们去摸查妖界与魔界的消息时都将玉十一妥帖的带在了自己身边。

他们兵分两路，想要一举夺下阴阳珠，眼下正潜伏在妖族与魔界外面，而今天晚上便是他们约定好的动手的日子。

魔界拿着阳珠，妖族有阴珠，狄渊带着玉十一以及师弟小五小六还有小八为一队守隐藏在魔界的入口，他们都打听好了，今天晚上是魔界为三大魔将庆功的日子，届时场面热闹非凡，这正是他们最好的机会。

“十一，等会进去了你不要乱跑，一定要紧跟着我，这里比不得其他地方，你要是不小心被发现，可就糟糕了。”

狄渊密切地注意着自己视线范围内的一切，当他瞥见自己身旁的玉十一神情呆滞的时候他不由地担忧起来，原本他是想吓唬一下玉十一，想跟她说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他才不会救她，可这话到了嘴边狄渊瞅着玉十一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竟又一改话口将那话吞了回去。

玉十一头一回遇着这样大的事情，她本也不是个笨的，可到底是在三十三重天的那两百多年安逸久了，习惯了什么事情都跟着染苏，是以眼下这会她还没反应过来，直到狄渊说了这话与她听，她才一颗心惶惶然又惶惶然。

于是她下意识攥紧了狄渊的衣袖，一双乌黑分明的眼睛巴巴地看着狄渊，点了点头，说道：“大师兄，你放心吧，我一定不会拖累大家的。”

这么说着，玉十一在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虽说她修为浅薄，法力尚低，但好歹也是三十三重天上神染苏的徒弟，就是拼了命，她也绝不给大家添麻烦。

这回夺取阴阳珠是件非同小可的事情，狄渊虽然早已在心中想了千万遍今日行动的细节与突然意外，可到底比不得事发突然，按照他的计划，玉十一会留在门口接应他们，而其他的师弟则跟着他一同趁着魔族庆典时混进大殿去。

那阳珠狄渊事先已经打探过了，就被魔尊供奉在大殿的中央，届时只要其他的师弟们缠住魔尊和其他几个魔将，他便可以趁机出手将阳珠拿下，再带着人从魔族撤离，他们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将阳珠从魔尊手上夺过来，而狄渊之所以敢如此犯险，大抵是因为他料想到魔族和妖族怎么都料不到在这个时候他们会出手。

正所谓攻其不备出其不意。

只是狄渊怎么都没有想到，所有事情就差最后一步成功的时候，他的小师妹玉十一却让这一切功亏一篑了。

当时他带着小五小六还有小八在大殿里与魔尊魔将打的难分难舍，就在他用一个移形换影躲过魔尊的噬天剑，朝着阳珠飞奔而去的时候，魔尊先他一步察觉出了他的心思，竟将手中的剑器一挥，把阳珠从大殿中央打落了下来。

阳珠移位，狄渊与魔尊纷纷涌了上去，都拿了拼命的力气想要先对方一步，可就在下一秒，那原本飞窜的阳珠不知怎么就朝着殿门前喝的醉醺醺的魔王之子云霖的口中奔了去。

说来也巧，云霖原是一向不关心这些事情的，方才他在后园里喝的正高兴时突然就听到前殿里一阵打闹的声音，酒意上了头，云霖来了兴趣，跌跌撞撞地就往前头大殿里跑了来。

云霖是魔王唯一的儿子，与魔王不一样的是，魔子云霖对打打杀杀的事情一向没什么兴趣，他天生一副好嗓音，喜好一切美丽的事物，对妖族公主媚鸿因着一支流纱舞一见倾心，不过公主媚鸿好像并不大待见云霖。

而更巧的是在约莫两刻钟前，玉十一因为差点被魔族的人识破身份而不得不仓皇躲藏，阴差阳错的就到了魔子云霖喝酒的后院。

当时云霖已经喝的微醺，玉十一是先听见这人的歌声后才见到的人。

她在三十三重天的时候旁的没多干，可这丝竹之声却同她的师父染苏一起浸略了不少，可当云霖那如同清白的云一样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时，她几乎是怔在了原地，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比丝竹更悦耳的声音。

再后来，玉十一不小心弄响了身边的杂草，就这么被云霖发现了。

虽早已听闻魔尊有个不成器的儿子，可玉十一怎么都想不到“不成器”三个字可以用在眼前的男子身上。

她自三十三重天而来，见过的好皮囊无数，但像云霖这般轻易就夺了她所有目光的却是头一个。

玉十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在脑海里想了许久都没能找出一个词可以用来形容云霖，但最后她还是勉强找了个词——干净。

对，就是干净。

比云朵干净，比天泉水还要清澈的云霖。

云霖发现她的时候她正呆呆的看着这个人，直到对方朝她走过来，带着一股子好闻的轻淡的酒香气站在她面前，她方才如梦初醒。

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因为许久没有见到媚鸿的缘故，云霖居然将玉十一错看成了他一心想着的媚鸿。

这么想着，云霖便冲着玉十一唤了声媚鸿。

玉十一原也不是个脾气大的，可那时候她也不知自己心中的那点无名火是怎么回事，只晓得等她回过神时她一记响亮的巴掌已经落在了云霖的脸上。

她心里想着，她叫玉十一，才不是什么媚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