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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无声,流水潺潺。 李大狗的思绪,纷乱又清晰,他清楚的记得梦境中的一切,却又纷纷扰扰,理不出一个头绪。 用力的甩了两下脑袋,弯腰伸手,从河中掬起一捧冷水,在脸上狠狠的揉搓了几下。 举起衣袖,胡乱擦拭了脸庞,静静坐下,开始试图理清这场梦境的缘由。 ‘为什么会有这个梦好端端的去看望爸妈,怎么电梯打开之后就踏入了水府寿宴之中’ ‘是因为瑥月珠的缘故此前我也曾长时间携带在身边,并没有类似的梦境’ ‘是因为此刻身处河边而瑥月珠正是从这条河湾之中所得’ ‘这或许是一个说得通的理由。’ ‘那个梦境也很奇怪,非但自己化生成了玄明子,就连两位师叔,也莫名奇妙变成了他的童子。’ ‘诸多宾客的表情细节,暂且不提,就连玄明子与清河府君的心理活动,居然也能一一还原,这怎么看怎么邪门!’ ‘也不知清河府君,为什么要将这么久远的事情,照进我的梦境,这很明显会揭露自身的信息,暴露他的底牌,属于完全没道理的事’ ‘还有,修士们选择在府君寿宴,汇集众多山水神灵、冥鬼妖怪的时候骤然出手,必不可能是为了个人恩怨。’ ‘只是,距今已过十万年,深究这些好,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诸多念头闪过,李大狗一时皆无头绪。 倒是对梦境的由来,有了几分猜想,于是伸手入怀,指尖掠过诸多零碎般的杂物,准确找到了瑥月珠。 右手抽出之后,珠子依旧圆滑,甚至能感受到,其淡淡散发的水润气息。 只是,本该光洁无瑕的蓝色珠子,内里竟然闪耀着一道皎洁的月华。 李大狗心中一突,不知怎的,想起了此前梦境的最后时刻,破碎散落一地的蜃楼宝珠。 这一瞬间,入手温暖的宝珠,也好似火焰般灼伤着他的左手。 五指松开,宝珠翻滚落下,闪耀着的皎洁月华,也随着瑥月珠的翻转,不断变化方位。 却总是映在宝珠最上方的一面,使李大狗一眼就能看清。 咚咚几声,圆珠落下,滚动着砸在了船舱之上。 那么银钩般的月华,依旧清晰可见。 李大狗猛然抬头,只见繁星璀璨夜空之中,一轮弯月,似银钩般挂在天际。 回过神来的他,举起衣袖,遮住了头顶的弯月,湛蓝的宝珠,果然如他所想,再度恢复了光洁无瑕。 “这他妈吓死我了,今日初一,月亮可不就像钩子一般弯圆么” 虚惊一场的他,将瑥月珠重新拾起,用衣袖擦拭上面的灰尘,那抹清亮如钩的月华,果然再次浮现。 李大狗心有余悸,干脆将宝珠塞入怀中,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手指脱离珠子,正要抽出的刹那,不知怎的,他还是有些不太放心。 于是,干脆把瑥月珠再度取了出来,利用系统重新鉴定了一遍。 六行文字闪过眼球。 瑥月珠 水属性 经神灵凝练大河水运精华而成 增进武者修为、助修士开元化府 蕴含照影蜃楼珠碎片 蕴含强烈情感,或有其他未知用途 —— 李大狗双手一抖,猛的站了起来,差点就要将宝珠抛入水中。 他清楚记得,第一次鉴定这珠子的时候,只有短短三行文字。 怎么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内容 ‘事出反常,多半不是什么好事,此物不宜久留,得早些送出去才好!’ 李大狗甚至觉得,自己也该早早远离这是非之地。 无论是福是祸,都不是小胳膊小腿的他,可以承受的。 毕竟五气朝元的玄明子,也只是这场惊变的一个诱因而已,宫外操持大阵的群修,才是攻破水府的真正主力。 而这般阵仗之下,清河府君竟能留得性命,还将神国隐匿了十数万年,其中暗藏多少惊人的手段,谁能知晓 当下不作二话,弯腰解开包裹,用力撕下一角,将变异的瑥月珠,仔细包裹了起来,也不敢塞入怀里,只在手上拎着。 背起行囊,打算去上游河湾处,寻张漪如和谢怀恩两人,一边走路一边暗想: ‘此前答应过谢师叔,倘若珠子还在,就转交于他,此时正是时候,若是没这珠子,只怕他们还真进不了神国废墟。’ ‘可要是让他们打开了这处秘境,怕也没甚好事,他娘的……摊上这浑水,无论怎样选,都必然有极大风险……’ ‘且不管了,走一步看一步,待会将梦境中情景,与他们细说一遍就行,以他们的手段、阅历,总该不至于莽撞才对。’ ‘正好手上没钱,可将瑥月珠交给谢怀恩的同时,借取一点财物,等我见完朱权父母之后,就写信让爹娘小妹离开。 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就实在不是我目前能力,所能左右的了……’ 心思既定,脚步也不觉快了几分,沿着河堤行了数十步远,突觉得的身后有一阴冷之气逼近。 精神紧绷的李大狗,霍然停步,缓缓转身。 只见得身后三两丈外,有一矮小模糊的身影,沿着河堤急匆匆往上游而去。 李大狗并未在他身上感到敌意,倒是随着他的接近,冰冷之气有些加重。 稍加思索回过神来,却原来是傍晚回家时起,身上的隐身符箓就一直处于开启状态,这矮小的身影多半无从觉察他的存在。 想通此节的李大狗,侧身避让开来,并在其路过身前之时,激发了侦查能力。 只得到两行简单的介绍。 灶头神 不入流 ‘呃……好吧,家里的灶台之上,连个画像都没有,不入流也是情理之中。’ 李大狗趋步向前,静静跟在他身后,想看看他这般急匆匆的,是打算哪里 谁知刚刚走完几块田地,还没来得及转过第一个河湾,就听到河水下游,哗啦啦有物逆流而上的声音。 脚步放缓,侧头看去,只见到右侧河道中央,有一不规则的透明水体,踩着河水哗啦啦往上奔去。 照例一个侦察过去,竟也是一只不入流的水鬼。 李大狗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怎么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急匆匆往前方赶去。 当下也不顾不得这两货,跨步跃上一株枯柳,举头张望,只见得前方黑夜如常,并无异样。 奈何,今晚碰上的邪门事情,着实不少,心下不禁迟疑,还要不要去找两位师叔 也在这时,他看到此前斩杀鳄鱼的河湾上空,有一抹蓝色幽光闪现,一道窈窕身影,凭空显现出来,若非他目力远超常人,只怕未必能够发现。 却不是张漪如是谁! ‘这两毛神小鬼,莫不是与师叔他们有关’ 于是不做他想,跳下树梢,紧追了几步,再次跟在灶头神身后。 只见这矮小的身影,行动姿态犹如凡间老叟一般,虽是速度不慢,却也规规矩矩沿着河畔小径,往前赶路。 五官凑成一团的小脸,竟带几分茫然之色。 行不多时,前方河湾已然在望,打眼望去,只见谢怀恩所立的河滩左侧,漂浮着一面灰扑扑的旗帜,不时有一阵灰蒙蒙的法力波动,一圈圈往外扩散。 而在他身前的三丈之外,站了七八道虚幻模糊身影,看其模样多是土地门神,山神灶神之流。 只是,一个个身影虚浮,没个凝实处,更无一点神光可言,料都是些不入流的毛神。 前方老头模样的灶头神与河里透明水鬼,也在此时,寻了一个位置,老老实实的低头立步,大气不敢喘,一副听候发落的样子。 李大狗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不知两位师叔此举何意 正思量此时现身,是否会对两位师叔有所干扰之时,便感到上方有一目光看将过来 举头望去,就对上张漪如炯炯有神的双眸。 河湾之上的谢怀恩,亦有所感,转头望向了这边,只是目光扫了两次,并没有锁定他的位置。 左手一翻就要祭出颢月宝镜,张漪如已然率先开口道: “既然到了,就不要隐在暗处,且到河滩上去。” “是。” 李大狗回话的同时,双手解开腰间锦囊,取出了星辉流光罩旁边的晦影遁形符,刚刚系好锦囊,身形已经显了出来。 谢怀恩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李大狗隐身来见的冒失之举,也对方才没能探知他的到来,感到几分气恼。 只是有外人在此,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周围一众毛神,对他的突然出现,基本没甚反应。 只有两个容貌幻化逼真,神情也稍微灵动的山神土地,小心的看了两眼,很快又移开目光,恢复了之前的恭敬状态。 李大狗从怀里摸出此前张漪如给的玉盒,将符箓重新装起收好,恭敬地对着张谢二人,施礼问好。 两位师长点头之后,李大狗越过那位不甚灵光的灶头神,缓步走到了谢怀恩身侧。 在此期间又有两位毛神赶至,谢怀恩看过之后,虽没表现出的不耐之情,却将目光转向了县城方向。 李大狗此时当然明白,这些村社毛神,便是谢怀恩利用这张面灰扑扑的旗帜,招集而来。 不禁对它有几分好奇,打量的同时,利用侦查能力,得知了大致的情况。 名称:百里驱神幡 主材:鬼面蛛蛛丝、百年向阳桃木 辅材:怜心草、雄鸡血,朱砂 特性:驱神、通幽(去配合特定法诀) ‘驱神、通幽两个特性,描写得过于宽泛,多半与使用者自身的法力高低,有莫大关系。 不道余山深处的鬼物,是否也能被驱使过来’ 李大狗估算了一下彼此的距离,应该超出了旗幡的效用范围,倒是县里的城隍、判官距此不过三四十里,想必不久便会出现。 果不其然,十几个呼吸之后,对面河岸就出现了几盏绿油油的魂灯,正是本县城隍领着文武判官好日夜游神,匆匆赶至。 方一落地,立时躬身告罪道:“有劳上使久等,小神来迟,罪过,罪过。” “嗯…” 谢怀恩不置可否,表情冷漠。 慌得那城隍,忙主动询问,“上使召唤我等,不知有何差遣凡有助力之处,必不敢有所怠慢。” 谢怀恩自不会与他客气,望了一眼前方河流,直接发问道:“此水何名” 城隍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刚刚渡过的河水,虽然有些不解,还是仔细回答道: “回上使,此乃滔水,滔与桃同音,且上游六十里之外有一桃林,故百姓常称之为桃水。” “此水发于何地,流往何处可有司水之神” “此水发于西南虔朱山,距此约两百七十里远,往东南流八十里,折向西北汇入余水。 此水其源也小,其流也微,不足以萌生司水之神,历来归余水巡游所辖,不过……” 城隍快速掠过谢怀恩的面庞,目光停留在外围有些呆愣的水鬼身上。 谢怀恩并未向那边看上一眼,依旧盯着城隍问道: “不过怎的” “不过此地温暖,春夏之季常有鳄鱼巡游至此,祸害百姓,是以多有百姓用牲畜祭祀不存在的河神,以期鳄鱼不要再来。 久而久之,有些精怪秽物,便会窃取信仰,这只水鬼便是如此,百十年前甚至有水鬼进阶成游神,后被宗门上使顺手灭杀。” 谢怀恩目光掠过一众毛神,最后停在那一脸茫然的水鬼身上,冷哼一声: “淫祠野社之属,杀之正合天道。” “此言极是……” 城隍出言附和,心中已是清楚,前方这一众毛神,能留个全须全尾着,怕是不及一半。 谢怀恩并未急着动手,而是面色复杂的盯着前方河流,想了想后,突而问道: “你说,此河之中,若是暗藏一位司水之神,他该如何瞒过你等” “这……” 城隍心中一惊,‘莫不是滔水之中,出了什么古怪,以至寻师问罪来了只是,水泽之事,向来不归我管,便是问罪,也不该问到我头上才对。’ 奈何这等牢骚,他是万万不敢当面说的,只好斟酌语句之后回道: “滔水长不过三百里,深不及二三丈,便是最开阔处,也不过二三十丈,实不可能有司水之神诞生。” “此水可通暗河” “此非小神所能知也。” “哦……” 谢怀恩瞥了一眼身侧的旗幡,内心有些不快,不过他也知晓,此事真不能怪罪城隍,遂再问道: “此水可曾被大河借道亦或本就是古河川的一部分” 城隍一时不敢回话,看了一眼旁边的文武判官,见前者似有所动,遂硬着头皮道: “望上使见谅,小神任本地城隍不过二百余年,所知之事,不过四五百载,万万不敢随意揣度,以至上使有所误判。 上使或可询问小神下属,其为此地阴神已有六百余年,或比小神更清楚些。” “可。” 谢怀恩目光移至手持笔册的文判官身上。 文判官上前一步,恭敬施礼道:“据卑下所知,滔水河道较为固定,千年以来未有大河夺水之事发生。 然卑下曾与那被灭杀的游魂有过交谈,听闻此河间隔三年五载,会有一次毫无来由的涨水。 只因涨水时间,只发生在夜晚,且都不过三五尺高,所以他人知之甚少,只以为是上游夜雨所致。” “嗯,这倒是件怪事。” 李大狗见谢怀恩若有所思,抽空扫了一眼周围的那只水鬼,见其依旧迷茫,一副灵智未开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这么说来,此水并未连通暗河” “绝无可能。” 文判官十分笃定。 “你对河水夜涨之事,还知晓什么” “卑下所知,据已告知,实不敢有所隐瞒。莫若上使招余水巡游前来询问,或能有其他收获。” 城隍听罢文判官此言,心中暗叹‘没来由说这么多干嘛只怕言多必失……’ 果然,谢怀恩听完之后,面色沉静如水,好似看不出喜怒。 却突然发问道:“水鬼多为坠河之人死后所化,你为本地阴司,非但不及时捉拿净化,竟坐视其进阶与其交往过密,莫不是我阳山律令,是空文么” 判官大恐,栗身跪下辩白:“上使误会,卑下…卑下只与其交谈过两次而已,实在算不得…” 话没说完,身后的城隍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大礼拜道: “上仙息怒,卑下教管不严,其罪一也。 此次相招未能济事,其罪二也。 卑下添为本县阴司主事,不能尽详下辖诸事,其罪三也。 此三罪卑下责无旁贷,请上仙责罚。” 城隍之言句句揽责,尽无一词推脱,李大狗听后,也不禁为他姿态卑下,动了恻隐之心。 只是他也清楚,这般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也不知城隍这以进为退的说辞,能否在谢怀恩手上免除几分责罚。 奈何,谢怀恩目光冰冷,再次扫过那群茫无措的毛神水鬼,眼中寒光不禁一闪。 “既然知罪,回去之后自己领两张‘金光销魂咒’。” 听闻此言,城隍与文武判官俱是浑身一抖,却也只能躬身领命。 而后谢怀恩冷笑,“至于淫祠野社之属,窃取香火、淆乱正信,依律当诛。” 话音未落,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倏然射出,如热刀切油般掠过那茫然水鬼,及另外三个气息污浊、身形扭曲的野神。 噗嗤几声轻响,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哀嚎,身形便如青烟般溃散开来,化作精纯的阴气,旋即被河风吹散,彻底湮灭。 余下毛神此刻倒是知晓厉害,一个个吓得魂体剧烈抖动,几乎要维持不住形貌。 “滚。” 谢怀恩冷冷吐出一字。 如蒙大赦的众毛神,连同那城隍一行,慌忙躬身行礼,旋即化作道道青烟黑风,仓皇逃窜,顷刻间便走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