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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景然不喜欢石头。
很小的时候他只有泥巴跟石头可以玩,但那些石头,总会被其他小孩又重新扔到他身上。
大一些了,他对石头已经没了兴趣,但是面临了更大的问题——他没钱给他死去的母亲立一块石碑。
他四处乞讨,挨家挨户的磕头,才堪堪凑齐了钱,为母亲备了一口薄木棺材,坟头上无奈只能立一块木牌,然后再栽一棵树。
若不是那棵树,不用一年,那地方就会可以彻底找不到。
再长大,他开始讨厌一切冷冰冰的东西。
刀、剑、酒杯、皇阶、空无一人的将军府、石头。
人们都说权利和金钱是好的,但是每一晚,他睡在冰冷宽大的床榻上,仰躺在他寝处的房顶上,坐在什么都没有的荷塘长廊里,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好,他只觉得自己慢慢变成了一个东西。
一把带血的刀,弯弓里的一支箭,或者架在射弩上的一块石头。
他不应该叫护国大将军。
应该是无往不胜的杀人利器。
为什么自己从来都不能开心,为什么不管得到什么他都觉得没意义。
这两个问题,二十多岁的陆景然想过很多次。
最后,他什么都没能留住,哪怕他一直不喜欢它们。
他没有自己的墓碑,没有存在的证据,诺大的护国将军府从他一个人住进去到他一个人被带走,空空荡荡像是从来没有人居住过。
他是一个被遗忘的人,后来理所当然的接受,渐渐也就习惯身边的空无一人。
他变成了一块石头。
既不想去爱别人,也不想被别人爱,讨厌照顾和体谅,他以为他会孤独终老一辈子。
但是没有。
他遇到了一个解决不掉的麻烦,那个小姑娘最开始不爱笑,不爱说话,但她固执的要命,一有时间就跟着他。
他不想接受过分的亲密,直到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三百年来,除了苏清远的,第二个白别苏式的四柱纯阴。
因为愧疚,他默许了她愈发的依赖。
因为愧疚,他有机会打破他心里的石头。
照顾水到渠成,喜欢的端倪显露,却是在他给她的伤害第一次明晰之后。
在的时候不觉得,反而有时候会觉得她烦,过分黏人,热情过度,但是一旦离开,却是一种更深的折磨。
看见花,想到的是她画的梵高向日葵;看见树,想到的是大学军训的时候她传回的,在树荫底下乘凉喝水的照片;看见云,想的是她颜料盘里,最快用完的白色。
他以为那不是喜欢,只是不习惯。
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大的毛头,他以为把自己当成了她的父亲。
但是后来发现,他错了。
她回国,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连衣裙,蹲在她爸爸妈妈的墓碑前小声的哭,痛苦像是一把贴着胸口打进去的一发子弹,瞬间将他所有的迷茫全部贯穿。
所以一切都明了,所以他想逃。
但是没能成功,他这块石头注定要裂开一条缝。
多少年兜兜转转,他慢慢磨平了自己的棱角,尝试着把心放在那个小姑娘面前,想让她看清,想让她明白,他只是不了解自己,过于胆怯过于懦弱,并不是铁石心肠厌倦人间。
所有的一切他的放下了,所有的一切他都做过了,婚礼只是一个仪式,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决定好了要不计后果的跟她在一起。
他终于勇敢了。
可是他忘了,他的命数,向来是最烂的。
当一块石头终于裂开缝隙开出花朵的时候,他的面前,又立上了一块石头。
也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人皮卷不过是个抄录,这里,写着长生不老之人和四柱纯阴的所有羁绊。
你以为你们是真爱吗”
“孙芊芊”在冷笑,手机光照在巨大的石碑上,泛着冰冷的光。
“一切都是天意。”
一切都是天意。
陆景然很久没有这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了。
上一次是苏代嫣突然毒发,在陆青山家里吐血,冷冷静静地说他们结束了。
上上次是在家里的储物间,他半夜出门后回去,看见苏代嫣歪坐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上上上次是听说她飞机失事,整机人消失在茫茫的太平洋。
…………
还有很多,但是距离现在半年以过,幸福美满是蜂蜜,让他泡在里面恍惚觉得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然而一辈子遥遥无期,他的世界忽然,一下子彻底崩溃了。
陆景然陡然就红了眼眶,颤着指尖不管不顾的去摸那高耸的石碑,“孙芊芊”知道他的想法,冷水从头到脚把他的所有希望彻底浇灭。
“不用看了,字是繁体,宋朝的通用字,距离现在,至少一千年。
在你出生之前,你的命,她的命,就已经全部注定好了。”
“不可能!”
陆景然鲜少情绪失控,如果有,也都是在苏代嫣面前,但他的冷静镇定此刻都烟消云散,冲“孙芊芊”哑声咬牙说。
“我没有受任何人控制!她也没有!这东西是假的,我不会上当。”
“对我说没用。”
“孙芊芊”比此时的陆景然要冷静的多:“对你自己说说看,看你自己信不信。
这上面要是有一句假话,你也不会着急为自己辩解,不是吗”
“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陆景然眼眶血红,不用看表,他也知道,此时距离他预定的回程时间,没有几分钟了。
“我不是谁,也不想干什么。”
“孙芊芊”笑笑,从腰间拔出一把刀,然后指了指进来的石道,正对面的另一个石道。
“我只是来告诉你,你的宿命而已,用这个女人的身体,只是因为她刚巧被我遇到,而且又刚巧认识你而已。
那边是出口,很长,出去之后是一座荒山,要离开,还是回去完成你那可笑的婚礼,亲眼看着你最珍视的人被你害死,自己选择吧。
我先走一步。”
说着,“孙芊芊”匕首放在脖间,猛地一拉有鲜血喷射而出,陆景然站在原地没有退后,脸上沾染上了不少血液。
他眼前是朦胧的血雾,身旁是他清晰辨的命运。
苍老的将军眼眶带泪,年轻的新郎手指抚上黑色的石碑,垂着头,缓缓跪倒在干硬的石板上。
他的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的命运只能他自己做决定。
“母亲,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