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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扬眉看向赵羲和,以为在对方的眼里会有许多的无措和惊惶,可是那双昙花一样的眼眸里,只是十分的清醒冷静,却没有一丝的意外。
赵羲和没有看她,也顾不上看她,在她的计划里,赵温语本来就是要回来的,只是她很快就会发现,也许不回来更好。
眼前不断的是争奇斗艳的花卉,随后便是夺人眼目的宝物,可这些她凝神看着,眼睛里一直看着兰征月。
在时间流速的夹缝之中,她悄声的以一种甚至是直接的语气说,我会让你再临战场。
她不知道兰征月有没有吃惊,她身体的僵硬在那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无法感觉,但她知道兰征月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她抬眼突然看着遥远的方衡泽,在一干胡子迎风的尚书侍郎之中,他潇潇而立,像极了修竹瑟瑟凭风。
在四目相对之时,她将瞳孔里复杂的情绪遮盖住,随即看向他,在不言之中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但两人都知道这条路即将走到无尽的归处。
赵羲和觉得疲惫却又舒朗起来,在第二日后赵家二小姐失踪的消息传遍京城,刚回到府中的赵三小姐一时之间成为了众矢之的,连带着自己的母亲一起迅速的凋萎下来。
彼时风中的萧凉传来,秋日里的第一场雨将整个京城浇出一种浓重的土腥味,在互相看不见的大雨里,整个斗笠中的雨水滴答下来,行人披着蓑衣的身影远去在天际间,四处逃散的人呈现出一个可笑的画面。
有人抬头仰望着这场雨,眼底里不知道是喜是悲,或许是蕴藏了多年的情绪太过复杂,随后将手中的酒饮尽,在天空之中长久的酒味在雨水冲击下更加浓郁。
没有人言语。
赵羲和与兰征月已经赶到南方驻军,几乎没用什么能力就把她那个武力几乎为零的哥哥给放倒了。两人的外貌相似得令人惊异,赵羲和不在此列,她是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的人。
与部署将领的配合,兰征月几乎可以说得上是驾轻就熟,这一出偷梁换柱没有人发现,在军中积累了经年的威信,使得她下令赶往京城时没有受到太大的疑虑,即使有人提出疑惑来,不过是掀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波澜而已。在将军与将军新募的谋士的操控中,这风浪便似是风平浪静时湖上漾起的波澜,只是在人的眼睛里晕开,便渐渐消失了。
大军浩浩荡荡的向京城进发,兰征月板着一张脸在营帐中时,恰巧看见了赵羲和悠闲的在外面跟自己的副将聊着天,便瞪着眼睛叫人把她给叫进来。
赵羲和掀开帘子,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在军营之中多少是有点突兀了,但她在军中混迹良久,笑起来自有种潇洒之意,还没有走过来,声音已经到了近前:“兰大将军找我做什么呀”
她倒是十分的轻松,谁会想到她现在怂恿了自己干了什么事。兰征月咬着牙,面沉如水:“我们快要到京城了。”
赵羲和点头表示无妨:“对啊,这最近的地貌确实是接近京城了,真想不到,我们刚从京城出来不过两个多月,现在又要回来了。”
兰征月看着她,道:“你当时跟我说五皇子意欲谋反,叫我速速回京带兵来支援,如今京中一切安好,我看这样的劳师动众很无必要。”
赵羲和知道她是怀疑了,也是,当时自己的一通棒槌甜枣加起来才让她勉强相信了自己,回到军中替换自己的哥哥,可要是事情不成,那夏玉楼还是高高在上的五皇子,她却会因为私自带兵回京毁了整个兰家,饶是她久经沙场,还是不能不慌张。
但她说到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赵羲和如是想着。
她将玩世不恭的表情收起来,换成了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虽然不知道这模样能不能让她相信,可是她都已经被自己绑上船了,想下来亦是不能的。
多可笑啊,自己初心是为她好,希望在此之后的时间里,她能够以真正的兰征月的身份驰骋疆场,而不是顶着别人的名字,所有的军功和威名赫赫都不属于她自己。可现在却让她这样担忧,赵羲和一张厚脸皮都快绷不住了,愧疚起来。
但是赵羲和之所以是赵羲和,就在于她的脸皮在前世今生之中的体验中越发厚实,虽然心中过意不去,很想把其中的原由都告诉兰征月,以免她这样担心,可最后她还是咬了咬牙,什么也没有说出。
如是这般,大军在京城外驻扎下来,这由不得众人的慌张和惊异,他们纷纷的争论着回京的始末,还好之前便早有准备,以皇帝急召的名义一路回城,也亏的军心安定,因此这样大的变故,军中几十万人竟无哗变。
赵羲和在营外看着,身后有人渐行渐近,她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只是独自看着天色,天地孤清,生命渺小,她并未回头,却对身后的人笑道:“假传圣旨,私自回朝,不说别的,光这两条罪就够咱们诛九族的了。”
兰征月褪去了一开始的愤然与惶惑,此刻也大概明白她想要做什么,只是十分不解的问:“若真能达成目的,我自然是十分愿意的。可我却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千金小姐,日后的荣华富贵自然少不了,跑来掺和这种事情做什么。”
赵羲和微笑起来,云遮雾罩后的一层薄雾朦胧终于散去,显露出天光无限而意境深远,这话是不解,也是善意的提醒,兰征月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现在却想让她抽身而去,之后的惊涛骇浪便自己承受,哪怕是最后事败的千刀万剐也只她一个人承受,可是如今人在其中,已经再也抽不出身来。她道:“你本来也是兰家的千金小姐,就算是什么也不做,将来不也是万分荣耀。可是你又真正满意吗”
兰征月当然不满意,不然怎么敢舍得从小听到大的训诫,跑来跟她做造反的事情。仆从簇拥,锦绣朱户的日子固然是好,可兰征月心中向往的仍然是大漠风沙的金戈铁马,是保家卫国的壮志豪情,而不是按部就班的定亲,成亲,便在后宅里做个正室夫人,管着丈夫的妾室,操持整个家业。
一眼便能望到头的日子,赵羲和别说代入兰征月的想法,她自己想起来都觉得无趣。
兰征月只是望了会儿天,脸上流露出某种或许可以叫寂寥的神情,随即道:“罢了,先别再提这些。”
深掩的帐帷挡住了幽咽风声,任它游走于月色如霜的荒野中。赵羲和抬手搭在她肩膀上,道:“快了,就在明天。”
兰征月回过头来,眼底的情绪再也无法隐藏,从中而喷发出的一团火焰似乎要将人整个吞灭,远处的山川映在她的眼底,于是便成了一种奇异的形状。
赵羲和道:“我看你这样,也知道你多年来的什么忠君之语都是白读了。”
她的话本就是调笑,兰征月跟她相处了多日,心里是一点也不在乎,而且还颇有点调皮的回道:“看你兴致勃勃的这个样子,也能看出你从小到大的佛经禅语都是白听了。”
赵羲和当然是不屑一顾:“那些东西日日在耳边响着,却从来没往心里去过。”
兰征月也道:“我们此番不算师出无名,便是叛乱也好。”
赵羲和知道她的意思,人这一辈子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死不得其所,师出有名后哪怕是死得其所,也是浩浩荡荡的终身投入历史洪流中,浪花铺了整个边岸,而路边的花草因此而芬芳,灼灼开放。
这本该是一个难熬的夜晚,但赵羲和却睡得格外好,风中传来阵阵的呼啸,她身上穿的不过是一袭红衣,正像是前世封后大典时的艳艳红烈,灼痛人眼。
夏玉楼撑着剑,兵败力竭,心力上再也不能支撑着他。此刻满眼都是熟悉的皇宫,可是他竟好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的陌生,他看着面前的红衣女子,是陌生的模样,可是眉目之间,为什么会有那种悲伤而痛快的神情。
她,在为谁悲伤,又在为谁痛快。
他的身边就是已经垂死的老皇帝,在这场本该万无一失的兵变中,他明明已经掌握了京中禁卫军,可这远在边疆的守军,为何会突然班师回朝,时间竟然分毫不差。
好像是一个局,他自以为做了执棋的人,原来只是一个棋子,每一步都走在旁人的算计之中,直到死前才明白,可仍旧是不甘心。
他透过将他重重围起来的军士,看着远处向他走过来的一对璧人,红衣的赵羲和眼底是扬起的笑意,不是得意而是释然,可她在释然什么。
而自己的兄弟,现在将他的自尊踩在脚底,碾压后看着片片碎片落入尘土之中。他从来都是不甘的,正如此刻,他兵败如山倒,也不过是因为自己那老病的父皇一日日迟暮,而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不是自己。
铤而走险之前,就已经将失败的可能一一预料。
只是到了现在,为何仍旧是不甘心。
他不知道是那袭红衣刺痛了他的眼睛,还是他那异母的兄弟一句怜悯同情的话:“不必杀了他,幽禁起来也就是了。”
不见天日的幽禁和折磨,比死还难受,却不会让他担上杀害手足的罪名。自己这个兄弟,向来是聪颖绝伦的,只是……
他看向已经进入弥留之际的老皇帝,不由得笑起来。利剑划破脖颈之时,鲜血便纷扬而出,像是京城里下的第一场大雪。
红衣的少女背后便是银甲英气的将领,她走过来,那银甲的将领似乎要阻拦她,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做。
那样沉静的目光,居高临下地回视着狼狈的自己。
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身体逐渐的发冷,他看见那少女的眼神冰冷下来,嘴角波澜不惊的扬起,是一种淡淡的笑意:“叛贼伏诛,皇上遗命,传位九皇子。”
欢呼声仿佛响在另一个世界,夏玉楼再也听不见了。
在所有投过来的目光中,赵羲和与他们对视,一道沉如水的眼光,仿佛越过了昭远的千山万水,温和的看着她。
锦康结,乾远立。
皇九子登基是不负众望,并无疑虑的顺理成章,皇九子母妃也被立为太后,尊享万民敬仰。
只是叫人想不通的是,新皇登基的第一道圣旨却是把在乱军之中带着精兵上前突围的一名女子立为了当朝右相。自前朝至今以来,第一位女子拜相的风流人物。更是在多年以后,将自己稳固如山的皇位禅让于她,一时之间朝野哗然,左相方衡泽却一力支持,在铁血之中走出了一条皇路血途,史称昭明女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