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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准备怎么找回呢难道她有透视眼,可以透过上面杂乱的壁板和木头,看到下面的衣服吗”他声音很低,在这样混乱的现场也没有提高,只有面前的皮阿诺听得到。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我已经抬起头,对着沈行知说了一串参数。
沈行知翻着目录,还在对照,中年人已经走到他的身后。
我抬头看他,一时判断不出他的身份。
沈行知回头朝他打了个招呼:“努曼先生。”
我猜想他可能也是巴斯蒂安先生身边的助手之类的,赶紧朝他点点头。
“纯亚麻布,竹节纹,纱支大约为20x15,密度为55x50。”我有点迟疑,然后说,“我想这应该不是衣服。”
“对,确切地说是21x14纱支的竹节亚麻布。确实不是衣服,这是我们习惯用来做保护罩的料子。”努曼先生说道,“你可以试试看下面被遮盖住的衣料。”
我艰难地将亚麻布一点点扯过,却发现自己蹲着怎么都无法摸到下面了。
于是,我狠狠心,干脆趴在了地上,不顾一地的碎屑和灰尘,也不顾自己身上穿的是名牌,将手从仅有的一点空隙中探进去,摸着里面的衣料,不由得微微皱眉。
沈行知半跪在我面前,俯身问:“怎么样”
“重磅桑蚕丝,缎纹,22dx2,克重……19毫米左右。”
努曼先生略微诧异地眨了一下眼,问:“工艺呢”
“紧身裙,我这个角度摸不到任何装饰,只有下摆处有三寸左右细褶,向上延伸为平直。”
“lanuit系列第四件,黑色缎纹真丝裙。”努曼先生对沈行知说。
“是的,就是这件。”沈行知翻过来匆匆看了上面的图片一眼,对我说,“走秀的衣服挂了四个架子,既然找到了,这边就应该有十件左右,你看看能不能尽量将它们全部取出来。”
我应了一声,趴在地上竭力伸长手臂,将手从衣物的亚麻保护罩中伸进去,把裙子从卡住的衣架上一点一点脱下来,尽量轻巧地扯出来。
黑色的细褶首先出来,然后是平滑的腰部,最后是胸部。
皮安诺匆忙拿着一个千斤顶过来,一群人尽量将空隙撑大,使得我的手也轻松起来,将这件衣服顺利地取了出来。
一件黑色的缎纹真丝裙,下摆有细褶。
此时此刻从保护罩中取出,奇迹般地完整无缺,只是胸部有了明显折痕。
努曼先生拿过来看了一眼,交给身后人:“立即熨烫整理。皮阿诺,这边就交给你了,你找个灵活点的人,把下面这个衣架上的衣服都取出来看一看。”
皮阿诺赶紧去找了个瘦小的男人,让他代替我清理下面的衣服。
努曼先生指指前面被压住的地方,对我说:“来,我们去看看其他地方,挖掘宝藏。”
我看着这个高瘦的男人,不由得笑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全场乱哄哄的,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只有他还用个孩童一般的戏谑口气在开玩笑。
沈行知对我耸耸肩,说:“沐沐,这位先生就是……”
努曼先生打断沈行知的话,说:“你也和大家一样,叫我努曼先生就可以了。”
“努曼先生您好,我是苏念沐。”
我看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手,又看看努曼先生那双戴着手套的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努曼先生却毫不介意地脱掉手套,伸手轻轻握住我那满是尘土的手,那双浅蓝色的眼睛仔细地端详着她,说:“我记得你,苏念沐,金色猎豹的主人。”
我没想到连他都知道那件事,不由得呆了一下。
不过再一想,当时设计图是错寄给了巴斯蒂安先生,努曼先生明显是巴斯蒂安的重要助手,所以知道自己那幅设计图也不足为奇。
“原来您也知道那件事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得有些羞怯,低头将自己的手缩回来,“那是我不成熟的设计,能令巴斯蒂安先生喜欢,是我的荣幸。”
“我想知道,你的这种能力——对服装面料如此敏锐的触感,是如何得来的”
“因为,以前我的妈妈是个缝纫女工,我在她的缝纫机下从小玩到大,我的玩具就是她裁剪剩下的各种边角料。”说起妈妈,我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沉默而遥远的笑容,轻声说,“我的童年也挺美好的,不是吗这让我拥有很多别人无法拥有的东西。”
“那你的母亲现在”
“她已经去世了。”
我的眼眸不自觉地瞥过一丝忧郁。
“抱歉,但我想,你的母亲若是知道,也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努曼先生注视着我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
“努曼先生,我们还是赶紧先将衣服拿出来吧。”
既然已经找到秀场衣服大致所在地,所以现在找起衣服来十分迅速。
“350克重羊绒,粗纺。”
“确实有几件设计用到羊绒,但模特们穿着羊绒外套来的也很多,你能摸得出面料成分吗”
“应该是山羊绒和美利奴羊毛混纺,其中……山羊绒占30%左右。”
努曼先生轻描淡写地说:“显然不是,我们只用toddduncan的cashmere。你可以找找压在下面的。”
我竭力将手往下探,通过各种乱七八糟的衣服,摸到了一点类似于亚麻的东西。
我立即找到边缘,用指尖试探着往里面摸索:“20d、30姆米的丝缎,克重大约是130。”
“还有呢”
我再摸索了一下,说:“拼接款,拼接的是500克重纯羊毛斜纹软呢。”
“是的,miracle系列的第七件。”努曼示意沈行知去找人,将这一块地方的衣服也尽快清理出来。
秀场的所有人都忙碌起来,抢救衣服的,清洁打理的,熨烫整修的,皱巴巴的衣服被迅速重新恢复,略有破损的也有从服装学院来的穿衣工们飞针走线,立马修复。
只是,令我惋惜的是,其中有一件衣服,即使套在保护罩中,也依然被彻底毁坏了。
这是一件全透明的紧身短裙,全部用稀疏银线和银色流苏制成,只在重要部位缝缀水钻,就如清晨缀满露珠的蜘蛛网。
我甚至可以想象得到,穿上这件衣服的模特,肯定会如同中世纪迷雾森林中走出的精灵。
只可惜,在重压和拉扯下,所有的水钻都散落了,银线和流苏也断裂得无法修复。
“没什么可惋惜的,我们还可以让它出现在即将到来的时装周上。”努曼先生毫不惋惜地将它丢弃掉了。
我依依不舍地又看了那件衣服一眼,然后继续去试探下一批衣服:“这种面料有点奇怪……应该是丝绸的质感,但是有蕾丝的感觉……是johngalliano用过的那种加蕾丝的轻丝绸吗”
努曼先生点头道:“是的,就是这种料子。galliano设计过一系列中国风的作品,你喜欢他吗”
“是,但我最喜欢的是dior10秋冬高冬的那一系列。”
努曼先生不假思索地说:“我记得那一场秀,简直是完美,令人惊叹的、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不过,辉煌已逝,不是吗连他自己或许都无法再现当初的美了。”
我点点头,然后说:“不过,他曾经创造过这么美的作品,无论后来发生了什么,都是令人无法遗忘的。”
沈行知当然知道我们谈论的是什么,担心旁边有犹太人,便在旁边岔开了话题,说:“目前已经找到了四十来件衣服,其中无法修复的有七八件,三十多件衣服,虽然少了点,但加上后备的几件,基本也可以撑起一场秀了。”
“可以,让大家做好准备吧。”努曼先生看看时间,转头对我微微一笑,“迟了一个小时不到,还在正常范围内,不是吗”
我点点头,拍着自己头上和衣服上的碎屑和灰尘。
我现在的样子实在非常狼狈,身上的衣服因为趴在地上而全是灰尘,因为紧张与尽力摸索,头发被汗浸湿了,粘在脸颊上,一绺一绺乱七八糟,甚至鼻子和脸颊上都蹭上了好几块灰渍。
努曼先生看了我一眼,转头对沈行知笑了笑,说:“赶紧带她去整理一下吧。”
沈行知看着我,也不由得笑了:“来,去洗把脸。”
我赶紧向努曼先生点点头,转身跟着他就往旁边走。
“哦,等一下。”努曼先生的声音又从她背后传来。
我回头看他,他报了一串数字,说:“我的私人邮箱,有事可以找我。”
我还没来得及记下,他已经转身走到后台去了。
我还想问他一遍,沈行知已经笑着拉住她往旁边的盥洗室走去:“放心啦,我知道他的邮箱地址,他也知道我会给你的。”
“哦……”我有点懵懂地进了盥洗室,洗了把脸,再看看镜子中自己的衣服和头发,有种想哭的冲动,“唉,平生第一次来看秀,居然搞成这样……”
“好啦,你今天可拯救了整场大秀,时尚之神肯定会垂青你的,你居然还在意这个。”沈行知揉了揉我的头发,“走吧,安心看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