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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晚霞如血。落日正照在水波潋滟的江面。
南省的春意,总是要比别的地方浓上三分。
码头停泊的船很多。
漕运不停,漕帮的船也很多,漕帮的兄弟更是不少。
——这多少让码头有些煞风,并且码头,更加地混乱。
除了卖苦力的可怜人,还有浑水摸鱼的无赖,贪婪奸诈的老油条,凶狠的江湖人。
岸上的人堵住了码头的一侧,水上的船围成一圈。
所有的船,都停了下来。
远处运货的船,远远停在那边,船夫畏惧担忧地看着这边。
而一个个围在中间,站在船头看似凶神恶煞的汉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正中间的乌蓬小船,明明这艘船再普通不过,就像寻常渔家的手笔,可所有的人,望着那艘小船,眼中都不由带上惊慌恐惧之色。
普通的小船,在他们眼中,竟仿佛是一艘从黄泉幽冥驶来的鬼船似的,船舱之中满载着不祥的灾祸。
任何风浪险关,似乎都比不上它。
或者说,及不上船舱里的人危险!
突然间,一艘坚固的快艇破水而出,包围圈瞬间分开了,让出一条道来,让快艇过去。
而那快艇直直往小船而去。
很快,中心只有这两艘船,两两相对。
一名穿着朴素的中年人双手抱臂,纹丝不动地站在船头,一身布衣劲装,大气干练,豪气干云,桅杆的帆布在风中鼓动。
中年人一言不发,他身后的精练汉子开口了,“我们总把子都亲自来了,难道尊驾不出来见一面吗七十二路门人,漕帮兄弟,尽到了。我等诚心相迎,未有半分不敬。”
“哈哈哈哈,”乌蓬小船里传来少年人朗朗的笑声,“还真是看得起某啊。若不作过一场,唐某怎对得起尔等盛情!”
话音未落,他的人已腾身而起,破开乌蓬顶,犹如飞鹤冲天,又快又高,残影化成一团蓝色的云,一掠数丈,飘然落在一艘大船的高高桅杆帆顶,小小一点如履平地,同时“刷”得一声,折扇展开,所指之处,打得船翻帆破,人仰马翻!
水面打起好几个浪头,炸起几丈高的水花。
这几下轻灵之极,不管是岸上观战的人,还是江上的人,明知他是敌人,也不由暗赞一声,更有甚者忍不住大声喝彩。
在这喝彩声中,那个中年人,神色严肃,也跟着掠了过去。
稳稳落在船头,身手就像猿猴一样灵敏,一手抓住桅杆,身子便离地三尺,跟着又是一搭,身子又稳稳往上滑动三尺。那桅杆比大海碗的碗口还粗,原是一手难握,但这中年人臂力雄浑,根基又深,两三下便要窜上帆顶。
就差那么数寸,少年公子居高临下,折扇点点,暗发劲力,制止他上升。
那中年人怀抱桅杆,如何能抵挡这少年的招式
谁让他练得是硬功夫,身法实在不怎么轻灵,难上加难,若要闪避,只怕又要滑下桅杆。
如此一招也没有过,便是输了,未免折了在弟子面前的威严,也与他宗师气度不符,更达不到来此的目的。
围观的一群弟子怒火冲天,便高声叫骂起来,什么“竖子不讲武德”,什么“耗子尾汁”,还有一堆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那唐少侠竟还有功夫偶尔和他们对骂,竟还嚣张的很,什么“有本事就在我上杆时打我啊。”
哪知中年人兵行险招,左手使判官笔护住头脸,右臂狠狠一推,双腿急急一蹬,两三个纵跃起落,已稳稳站在桅杆之顶,但听得众人欢声大作,中年人的后背却都湿透了。
真气的一百种使用方法,确保他们的双足吸附在帆顶桅杆之上。
可怜的桅杆,竟以奇异的角度弯曲再弹回。
那少年手戴鹿皮手套,露出五指,佩有百炼铁爪,轻轻抬手便挡下了判官笔的笔尖,随手将它挡到一边,真不知他是哪里来这样大的力气。
不仅力道猛烈,招数亦狠辣灵活,中年人虽然是老派宗师,也颇有些巨力,门户守得严谨,可招数中实无甚么特异变化,并不如他。
且唐少侠的轻身功夫远远胜过此人,立时向前一探,刷的一声,一扇挥出,径直向中年人的胁下点去。
同时,夹杂着数点寒光,飞攒而来。
中年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站桩的功夫都用上了,稳稳立在那,纹丝不动,两支判官笔护住周身,护体真气外放,硬生生挡下几枚银针。
但仍是有两枚银针突破了护体气劲的薄弱处,一枚穿过肩膀,一枚刺向胸膛。
那中年人不由闷哼一声,感觉到护心镜的破碎,心底不由一惊,那针尖刺刺的感觉已经触及他胸膛的皮肤,就差那么一点点啊。
两人在六七丈的高处斗个你来我往,乍一看好生凶险,真是叫江上的人心惊肉跳,而岸边人,也越聚越多,码头乌压压的一片,有冷眼旁观的中立之人,也有漕帮与江南水路的弟子,一齐仰首观斗。
“千机扫!”
唐姓少年,折扇点成幻影,东窜西跃,同半人傀儡交互,半人半影,诡谲莫测,变幻无定。
中年人当机立断,猛然坐下,两腿牢牢夹住桅杆不放。
任你花样百出,我自巍然不动。
那唐少侠自然不会让他如意。
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
寒光绽放成星辰繁花,骤然将桅杆帆布都绞成了碎块与尘埃。
“破天星!”
伴有紫气罗织。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天地都好像成了黑白色。
千钧一发之际,中年人的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了,爆发出所有的潜力,气血涌动,一咬牙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抓住了残余的桅杆,以巧力正要上来。
谁想,还没完全上来,甚至还没看到胜利的曙光,唐少侠已如鬼魅般欺到身前,一手探出,往他脖颈抓去,这一下必定会将脖颈齐齐绞断。中年人急忙出力,举手挡架。哪知唐少侠这一下乃是全然的虚招,变招极快,变爪为掌,往他胸前一掌击出,同时,另一手铁骨折扇,已打在了他的右腰!
一声惨叫痛吟,中年人已往后倒去,直直往江中跌落!
口吐鲜血,染红了江水,不省人事了。
岸边江上,一片哗然,人声大作,水手船夫扑通扑通跃入水中,神色慌乱。不会水性,他们的头儿水性自然不错,这可是吃饭的功夫,但眼看着落败,还不知伤得怎么样,在江心还得了
不赶快拉一把,就要凉了啊。
一声巨响,水花四溅,好多人争先恐后地下水了。
同时,九发弩箭像九星连珠似的,朝唐少侠射去。
他刚好处在一个很难躲避的位置上。
然而他也没想躲,折扇一展,几道寒光直接从不同方向,打落了六七箭。
剩下的两三箭还被护体真气原路反弹了,隐隐听到几声惨叫。
唐家公子,真可以说是很骚了。
但他一点也不怕被人打,因为放眼全场没人打得过他。
并且,他的轻功好极了,提纵术与轻身术都很妙。
轻轻巧巧下去,就跟凭虚御风一样。
期间毁掉船只无数,造成漕帮与江南七十二道水路弟子伤亡过半。
场面极其混乱,还不知道误伤了多少自己人。
可以说是很惨了。
少年意气风发,蓝衣白靴,一侧佩有青色肩甲,衣袂飘飘,踏浪而行。
偶尔还踢走几个敌方水手。
眉梢眼角,是玩味而自信的笑。
有些不以为意的冷漠。
岸上也是一片混乱,有好多人来报信。
他们的老巢都被一锅端了,许多分舵也毁了,很多水路的掌控权,更是落到了朝廷的手里。
江上吹来的风,带着腥味,抚着他的发,他握着折扇,在人群中带起血色的花。
死了很多人。
将三四人扔出去,踢腿他们腿骨,再一扇点在人的眉心。
少年轻松出了包围圈,翻身上马,稳稳地坐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
许多人已经吓破了胆,还有许多人低声骂骂咧咧。
“阁下到底是何人出自何门何派为何一定与我等过不去了。”
还丁点的人嘴总是学不会干净二字,“什么见不得人的腌臜物,野牛干的夯货,天杀才,汝母婢也!”
然后,说的人轰然倒地,竟是死了。
又是几声“呲呲”声,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一圈的人倒下了。
眉心深深的血洞,让人胆寒。
少年公子拎着疆绳,回头一顾,嗤笑道:“什么时候你们家蔷薇夫人同二郎回来认错了,再来问我也不迟啊。”
“不过,总瓢把子的夫人都这样,想来手下的夫人就更不堪了!”
“丈夫不如丈夫,妻子不如妻子。”
“哈哈哈,有空管别家的闲事,不如回家看看婆姨跑了没!”
森然风云姿,芳馥逾秋兰。
长笑纵马的少年,英姿飒爽,恣意俊朗。
五陵少年轻裘马,千金江楼坐翠微。
遥遥听他此言,不少宿老帮众,都是呕了一口老血。
那个生死不知的中年人,便是江南七十二道水陆码头总瓢把子,同时也是漕帮的重要人物。
二十年前,总把子的妻子蔷薇夫人同他的好朋友紫面二郎孙逵私奔了。
这一下就打没了总瓢把子的进取心,麻木羞耻与愤怒,在这二十年里,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
而今天这一战,彻底废掉了他。
伤势轻易是治不好的,威信也不再有那么多了。
朝廷与不知名的势力,要介入河运,特别是南省的漕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