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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荒落，给三殿下，六殿下斟酒。”栾子宬道。
在栾子宬身边埋头倒了两杯酒，我把其中一杯端给栾离廷。但他自我来之后就根本没有正眼看过我，脸色冷深，连眼尾所及的余光都不曾落到过我身上。
我端着酒杯的手格外尴尬地吊在我和他中间。
我听见栾漠淡声对栾子宬道：“九弟，晨时饮酒是个伤身的习惯。”
栾子宬笑道：“我明白，可我拥有的美酒佳酿太多，都是别人有心从各地进献来的，分赐赏过后剩的多，也就每餐贪几杯。今日能得一句六哥的关心，真是感动。我们兄弟应父君重托难得聚在一起吃吃菜，看来今后还要多多走动，才能增进感情，协力为父君分忧。”
我渐渐放下酒杯。
栾子宬对我道：“荒落，三殿下还没说不喝，你接着敬，乖顺些。”
大家还在栾子宬手中我并不清楚状况，栾子宬故意找给我的难堪我只能忍。低头举杯敬酒，我向栾廷离道：“三殿下，你喝不喝”
完全被无视了……
栾廷离对栾子宬道：“九哥，拆撤永生台一事，我不赞成。”
栾子宬也没有让我放下杯子的意思，他对栾廷离道：“三弟，并非是要拆除永生台，只是在上面做些改动，原有的大概样子会留着。”
“我就觉得你中心台地后那几排柱子太突然，要是改成十二根环圈的圆柱，更有我们北廷皇族该有的大气象。还有你那台阶，道道层层，我一步能跨两个，连扶手都没有，太寒酸。”
“这次的定点净化是我们在下界展示实力的好机会，得让那些凡人长见识。”栾子宬看着我道：“我既然愿意把自己的人借给你用，你负责的这块，总得要配得上我鍪厌殿的脸面吧”
栾廷离道：“精则简。疫病未息，劳力物力撑不了。”
栾子宬顺手拿过我手中的酒杯，他喝口酒，道：“你可以和六哥商量，实在没有，这部分我也可以借你。同为父君效力，亲兄弟，哪分什么彼此。”
……
陪在栾子宬旁边听他讲着话，我盯着桌上的食物走神，挨着饿。
“你的手。”
栾廷离传音给我道。
我抬眼看过去，却无意中撞上栾漠正在注视着我的眼。冷不防地目光缩回，我把袖子扯低遮住露出的绷带边角，再传音给栾廷离道：“换个地方当工具人罢了。”
栾廷离那边没有再回应。
一顿饭下来，没从栾子宬他们口中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陪膳结束，我又被人领回那间屋子，没想到那胖仙士倒是重新给我整了一桌好饭菜，他谄媚道：“净女使，怠慢了您是小的眼珠子坏了，您尝尝这饭菜合口味吗”
我拿筷子尝了尝，随口道：“合口味。”
那胖仙士在一旁笑笑，他道：“您见到九殿下，有没有说今天早上的事”
我看着他，放下了筷子。
胖仙士显露出的囧相让我在心底里嘲嗤一声。让其他仙士先退出去，只留他一个人在屋子里，我问他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王春。”胖仙士赶紧答道。
“刚才去，三殿下，六殿下也都在场。”我对他道：“王春，我没有当着他们的面提今天早上的事，你感不感激我”
王春哈腰道：“万万的谢。”
我吃一口菜，又接着道：“陪着他们吃，可把我看饿了，但你又及时弄了这么一桌，我就不计较你的那一点过失。”我感叹道：“好久没遇上像你这么个伶俐的人儿，离情殿，岁枉殿的仙子仙士们要是有你这般知错就改，这般贴心就好了。”
王春他向我谦卑道：“我一直待在这块小地界，没去过上廷仙阙，不敢比。”
我吃得开心，道：“想去上廷仙阙有什么难，我以前也是在下界混的，三殿下一句话的事我就升上去了，还在庆功宴上亲眼见到了主君。可惜，我性子太劣，老惹三殿下生气，无奈才到九殿下这里来。在鍪厌殿因为我以前是三殿下的人，所以不被信任，只能被看守着当血包。唉，境地太惨了。”
王春道：“姐姐不用太伤心。”
“姐姐”我问王春道：“你很了解我”
王春马上答道：“姐姐净女使的名号，在永生台谁不知道但他们都传姐姐与上头的几号人物关系乱，我听的时候就怀疑这是假的。今天听姐姐说话，才知道姐姐不过是自来熟性子好，他们都是在酸。姐姐好造化，等三殿下气消了，一定会让您重回风光。”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
我道：“我看以你的才能，在这里当一个守人的仙士头子太屈才了。你又合我眼缘，我怎么说也是与几位皇子接触过，对他们的喜恶性情也知晓一二，你要是有什么想问我的，我知道的就告诉你。”
王春暗暗窃喜，他眼睛睁大问我道：“姐姐，您说的话当真”
“我骗你干什么你这段时间把我照顾周到了，我一定知无不言。”
“会，我会的。”王春点头道。
我从虚怀里拿出一只镂金蝶翅簪子，蝶翅基形上镶着细碎的红蓝各色宝石，即使是在屋里看，手上的簪子也五彩斑斓到让人微微炫目。我上下打量着手中的簪饰，慢慢道：“在下界，你们仙士也和凡人一样离不开要用到钱。”
王春答应道：“是。”
我看着他道：“每天都要放血，除了吃好喝好外，我还得用些补血的药材活活气色。可我现在哪都去不了，只能麻烦你跑腿替我买些上等药材回来。记住，越少人知道越好，低调些。”
“还有，我吃过一种碎嘴零食，叫沼不乌，你也去向这里的商贩或当地的人家问问看有没有，我太想再尝一尝了。这簪子是我随便从离情殿带出的小东西，你拿去抵钱用。”我说完把簪子给了王春。
王春双手捧着那只簪子，眼睛都直了，他道：“会，我会…”
“好，你先下去。”我道。
王春把我交给他的东西快速地收进衣袖，他笑着应声说句“姐姐慢点吃”，然后就退出屋去。
我默默地吃了会，手扫过桌上的碗盘，一部分未动的食物被打包好拿进我的虚怀。
马上就能见到枝婆婆他们了。
廖三思让人打开地牢的入口，钥匙转动，一道沉闷的向下的楼梯出现在我面前。
跟着他们走，终于，我看到了关押大家的牢房。枝婆婆，阿三……他们一个个靠牢壁坐在角落里，蓬头垢面，勉强维持着人形。越走越近，我的心里越来越不是个滋味。
牢房门被打开，我进去之后，牢门又被重重关上。
廖三思在外面道：“一个时辰后接你走。”说完，他和其他仙士一起走开，只留下难以抬起头的我。
“孩子，阿落，是你吗”枝婆婆问我道。
我努力地克制自己想哭的冲动，我看着大家道：“是我。”
牢里并不是大家都在，少了明朵的丈夫阿开，还有小松鼠阿木，小泥鳅阿比。
一个虎爪拍在我肩上，阿三他道：“你当时怎么只留封信就走连个招呼招呼都不打就跟着人跑了，你知道大家有多担心你吗”
我看向阿三，却听见鹅大婶道：“有什么好担心的，荒落这白白静静过得好着呢，没听见刚才的那人说，一个时辰后来接她。嘎，跟我们这种一直被关的不同。”
“大家放心，还过几天就能出去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南荒，我哪也不去了，就待在别水泽。”我道。
“阿落姐姐，别水泽回不去了。我们被妖怪们赶出来，他们说是瘴母娘娘在北廷做妖，把毒疫施到南荒来，他们说，是你…在祸害南荒……”小兔子阿兰道。
我解释道：“我没有，我把毒疫导到的岩芜境，我真的没有祸害南荒。”
“那个叫阿青的人是谁呢”一直没有说话的明朵突然道，被她抱在怀中的小必像昏睡过去。明朵遮住小必从膝盖处断掉的腿，侧身面向墙壁，她失神道：“那个阿青，不是普通人吧。”
“他叫栾廷离，是北廷仙族的三皇子，阿青这个名字，我很久没有再这样叫过他了。”我道，眼泪不住地往下掉。“对不起大家，我也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一定会把大家带出去！”
“对了，”我立刻从虚怀里拿出食物，我道：“你们肚子饿吗我带了吃的来。”
米米和阿三凑上来，阿三刚拿起一个肉包往嘴里送，鹅大婶道：“别吃，指不定是送我们早走呢。”
肉包在阿三的嘴边骤然停下。
在原地，我窘迫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
“鹅婶儿，你想多了。”枝婆婆道：“阿落，你过来。”
我慢吞吞地挪到枝婆婆身边，枝婆婆擦擦我脸上的眼泪，她道：“我们阿落啊，从来没有想过要害大家。你们看着她苍弱的脸色，整个人都消瘦了，哪有在别水泽的状态好。她在这儿，也肯定受了不少委屈。”
我的眼泪又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荒落，你带的食物真好吃！”阿三憋红了眼眶往嘴里塞着肉包，米米，阿兰也去拿。阿兰也拿了一个肉包分给鹅大婶。
明朵抱着小臂仍独身侧向墙壁坐着。
枝婆婆对我道：“阿落，大家都不是真的在怪你，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就是怕你不记得回去的路了，才下决心来北廷找你。轻信了什么人，又经历过什么事，你愿意回去，大家都想着你呢。”
温暖的声音让我已经泣不成声，只能模模糊糊道：“大家，对不起，我一定会带你们回去。”
“不要再哭了，眼睛会疼。”明朵转过身来对我道。她怀里的小必也醒了，轻轻地叫我道：“荒落姨姨，不要哭…”
我赶紧过去，擦干自己的眼泪，我拉着小必的手道：“好，姨姨不哭，姨姨会把小必带回家的。”
明朵把手搭在我的手背上，她也快落下泪来。
阿三道：“荒落说我们能回去，重新回到别水泽，大家要高兴点！来来来，吃东西，吃饱了才有力气！”
我抽吸下鼻子，道：“以后每天这个时候我都会来看大家，给大家带吃的。再过上几天，我就能带大家回家，回别水泽，一起开开心心的。”
“嗯嗯，我们等着。”米米道：“阿落姐姐最棒了！”
枝婆婆忽然身体一倾向后摔过去，我一下子跑到她身边扶住，其他人都围上来，枝婆婆已经微微闭眼。我慌忙问道：“这是怎么了”
阿兰告诉我道：“枝婆婆从出别水泽开始就生病了。木类的妖灵离开原本生长的土壤环境，体质就会变差。在这地牢里，一点小伤口都很难愈合，枝婆婆她应该是有点受不住了。”
我看过去，阿兰脖子上有没愈合的疮疤，阿三手上也长了烂疮，米米和阿兰也是。鹅大婶衣服上留下许多破损的缺少羽毛豁口，小必那双腿被截的横面，露着血软的红肉，至今都没有长出新的皮肤，明朵身上也有伤。
这地牢……
我还视四周，突然一阵钝响拖拉的锁链声传过来，我看见两个仙士拖着一车已死的妖怪在牢门前经过，尸体堆在一起盖着白布。
一条长了毛的胳膊颓然垂下，它上面的毛发小块小块地脱落，看得见的肉面全是溃烂的疤创。
这地牢是用来关押妖怪的，被关禁的妖怪里面，也有被疫毒感染的……
我扶枝婆婆坐好，道：“大家把手里的食物先拿过来。”我边说，边解开绑在自己手腕上的绷带。
阿三照着我说的把他手中的包子伸向我，他道：“荒落，你要干什么”
我拿一个盘子接着，再用指甲抓破伤口上刚结的新痂，血瞬间流出来，我小声道：“这地牢里关着中过疫毒的妖怪，我的血能解毒，快用食物蘸着血吃下去。”
阿三僵坐在那儿，大家也都不动。我着急道：“我说的是真的，我的血也能预防。中疫毒的妖怪会遍体生疮，更何况大家身上本来就伤口。快一点，不是要一起回去吗”
好一番劝过之后，大家才终于把食物和着血吃下去。我喂枝婆婆喝点血，暗暗贯通些灵力到她体内，枝婆婆的状况才好了起来。
弄完之后，我忍着疼重新扎好手上的带子，我道：“明天我再带些外敷的药过来，治好大家身上的伤，我不会让大家再受伤害了。”
时间到了，廖三思带人打开牢门，我出去后又抓着牢框的木柱道：“我明天还会过来的，大家等我！”
枝婆婆道：“阿落，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去吧。”
“嗯，我会的。”我道，最后跟着廖三思出了地牢，他们把我再送回那间屋子。
进门前，我停住对廖三思道：“我要去见九殿下。”
廖三思道：“是，荒落姑娘随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