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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烟如醉,阳光普照。
南山山麓的张绪金家大门口,张绪金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问坐在一旁椅子上的熊礼法:“你知道傻子吗”
“哪个……傻……傻子”熊礼法遥指西边的远山说,“就……就咱们以前……偷……偷树的林……林业村的老……老傻哥”
“我是说瓜子。”张绪金伸出手掌,示意熊礼法拿点去吃。
熊礼法摇了摇头,指了指喉咙说:“抽……抽烟抽……多了,喉……喉咙不……不舒服。”
张绪金凝重着脸色说:“偷树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喽,咱们得寻点新鲜活路。”
熊礼法轻笑了一声,反问道:“这……这不是说……说了好多年了”
“这回不一样了,邓大人南巡可是把话都说透了。”张绪金说着转身进屋,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份崭新的报纸——1992年3月26日发行的《深圳特区报》。
“把……把什么说……说透了”熊礼法凑过头去,一下子就被那醒目的标题给深深吸引住,一字一顿地念道:“《东方风来满眼春》。”紧接着又忙问了一句:“什……什么意思”
“仔细读!最新的消息,看来是要动真格了!”张绪金感慨万千地说。
“动……动什么真格”熊礼法哪有阅读的耐性,有些心急地问。
“怎么说呢”张绪金寻思着该打个什么比方,思来想去,回想起当年一起偷树的同年兄弟吴文华,以及他倒卖电视机的往事来,便循循地发问:
“去年年底,我们一起去看望阿华,你还记得他是为什么进的牢房”
“当……当然记得,不是倒……倒卖加……加走私吗”
“是,也不是。”
“哎……你……你今天说……说话怎么怪……怪声怪气的”
“你听我说嘛:这‘是’呢,说的是确实没冤枉他;这‘不是’呢,说的是可惜他早走了两步,步子太大,扯到蛋,要是换作今天干那事,保准不会吃牢饭。”
“没……没听明白。”
张绪金朗声大笑,显然有点藐视熊礼法“此辈不足与语”的意思,抽出根大前门香烟,自顾自吸了起来,拂了拂头皮屑,又拍了拍衣裳。
熊礼法尴尬地陪着笑,目光盯在报纸的“深圳”两个字上,似有所思,又似无从可思。
为了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他故作反问道:“怎……怎么扯上瓜……瓜子了”
“此瓜子非彼瓜子。”张绪金意味深长地说,“这傻子瓜子可是大有来头。”
“什……什么来头你……你讲来听听。”熊礼法好奇地问。
张绪金于是讲起了傻子瓜子创始人的故事来,把那些来龙去脉讲得井井有条,加上他抑扬顿挫的强调,和千回百转的节奏把控,一个简单的创业故事被他讲得丝丝入扣、扣人心弦。
而熊礼法听得更是津津有味,他进一步发问:“他也是农……农民,那……那他做得,我……我们为……为什么做……做不得”
张绪金大叹一声:“理是这个理,可是我们这里没什么特产啊!”
熊礼法不以为然地勾着手指列举说:“腊肉、竹笋,还……还有麻、沙……沙树,算不算……”
张绪金听罢,摇头反驳道:“这不是遍地都是嘛又没什么稀奇的。”
熊礼法激动地力辩道:“人……人家瓜……瓜子说不定也……也是遍地都……都是喔。”
“瓜子不一样,”张绪金分析道,“爱嗑瓜子的人多,你嗑我嗑大家嗑,今天嗑完明天接着嗑,春天嗑完秋天继续嗑……可以说没完没了,需求量可想而知有多大!”
熊礼法不服气地争辩道:“人……人家有人家的优……优势,我……我们也有我……我们的优……优势啊!不……不一样么你这……这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激动之下,熊礼法本来结巴的口舌,竟然把最后一句话说得贼溜。
“怎么就灭了自己威风”张绪金指了指脑门说,“很多事情得多动动脑子,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
“金……金哥,你……你别变……变着法子骂……骂人!”熊礼法不悦地说。
“没骂人,真没骂人,兄弟莫怪,我是实事求是。”张绪金轻轻安抚说。
看熊礼法面红耳赤的阵仗,张绪金只当他是故意抬扛,顿时失去了继续聊下去的兴致,把烟头往外一弹,目光所触,恰巧被一个瘦小的身影震惊到。
“大下午的,热头这么烈,这小子在田里干嘛呢”张绪金算了下日子,今天星期四,心中蓦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逃学了这么小就逃学,将来翅膀硬了还了得,不是要无法无天了么”都说子不教父之过,可是他才刚满月,亲爹就进了牢房,也怪不得他。
张绪金很是感慨了一番,扑腾一声站起身子,向前挪了几步,凝神望去,但见那个瘦小的身子,扛着一根粗长钢筋,迈着艰难却快速的步伐,在阡陌小路上迅速移动。
像是浑然没事,又像是个做贼的惯犯。
想到这里,就更让张续金心神不宁了,他放声大吼道:“你只死崽子,给我站住。”
如狮吼般的一声大叫,把那个瘦小身子吓得浑身发抖,胆子跟钢筋一般,砰地应声落地,钢筋几个滚动,掉进旁边水沟。
“谁……谁哦”仍然沉浸在埋怨的情绪中的熊礼法,也被这一晴天霹雳般的怒吼给震惊住,缓缓地伸长了脖子,讷讷地问。
直待他也起身,走到张绪金边上,看见了那个熟悉的小身板,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关切地说:“小……小矮子,别怕,是你金……金子叔叔,还……还有你……你黑狗叔叔。”
张绪金继续吼问道:“知道今天星期几吗你不上课的么看我不告诉你老师去!!!”
这声色俱厉的!
听得那小身板又是一阵颤抖,汗水竟如豆粒般汩汩冒了出来,他不敢转头与两位长辈对视,心念念的仍是脚下的钢筋,一个疑问油然而生:
“是去是留,这是一个问题”
这时熊礼法柔声劝慰道:“别……别听你金……金子叔叔胡说,他不会告……告诉你……你老师的,不过你得……得去跟你……你妈说一声。”
“是啊!我妈怎么跟我妈解释呢”小身板眼珠子急转,小拳头紧捏,却是一时半会儿,没想出个好主意。
身后又传来张绪金的朗朗话音,就像一个父亲那般谆谆教诲:“我们的好贤侄吴明学,你爸虽然进去了,可是我和你黑狗叔叔还在家里,那我们就要好好教导你。”
这时候,熊礼法的口风也变得严厉了许多,他结结巴巴地说:“你千万别……别胡作非……非为,将来走……走上违法犯纪的道……道上去了,知……知道吗”
吴明学很想据理力争,好好跟两位叔叔解释一下,他一没偷二没抢,只是捡了根废钢筋,将来也绝无可能走上违法犯纪的道上去。
想想自己重生而来,已经满七岁了,虽然身板小了点,个子矮了点,但是这绝不影响他将来的巨大成就。
起点并不决定终点!
他有信心、有志气、将来也一定有能力逆转乾坤,铸造辉煌,两位叔叔说不定还能沾上他的光……
可是残酷的事实摆在大家面前,就吴明学如今一穷二白的家庭境况,说这些怕是要被人讥笑死。
想到这里,他颓然地低头轻摇,感叹着悲苦的童年……
然而正在这时,又听见张绪金如肝胆俱裂般地嘶喊道:“小矮子,快……快跑!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