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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尚可平视
且不待两人换好衣裳，便来一小厮到，“爷，大爷请您到书房一趟，说是有事找您！”
一口一个干脆利落，不容拒绝，行吧！努尔哈赤缓缓从躺椅上支起颀长的身板，乌黑的眸子微微轻挑，好整以暇地望向哈齐，似乎是在暗示他些什么。
有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势，他像是已然惯常于在这院落里生存。
小厮规规矩矩地相跟在这孑然而清冽的背影后。一路上无语，但很快便到了“阶庭兰玉”。
不用说，这便是塔克世的书房。暮色中的院落更加给人一种“静谧”。
细想来，虽然进进出出的次数不少，但努尔哈赤依旧觉着道不清的“飘远感”，像搭建一座宫城，虽然是建造的人，但只是建造而已，宫城依旧每天在眼前，在手中，可不在心中。
书院给人一种深居俯夹城的简出清幽感。敞开的门里，塔克世背身而立，面向着满架的书卷，已然上了年纪，背着双手的背影不乏显得略微臃肿，但可以看得出他昂首挺胸的岸然之态。
在他心中，努尔哈赤并不觉着自己的阿汗腹笥渊博，而这背影只是刻在儿时苍老的记忆中。
似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身着暗红绸袍的左卫长转过身来。不快不慢，没有多一分刻不容缓，也没有多一分冷淡，恰宜地转身，以一个父亲的等待姿态注视他一步步向自己而来。
趁着尚有尚可平视的眼，有些低垂的眼眸几分贪婪地注视了这个沉稳的少年。
与他异常的眼光撞了个满怀，努尔哈赤的心涌上一股血流，但他平淡地走向案桌，这个场面像是一件再为平常不过的事似的。
被截住目光，塔克世又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聚集到些许凌乱的案桌上，但看得出刚刚稍稍整理的痕迹。
他却又很冷漠，不说话，只是那样“尚可平视”的眼望一目。
小厮轻缓有重的步伐在阶前的门槛停下，很知礼地转身离开。
眼前的少年似乎很呼应，努尔哈赤抬着雪白内衬下的长腿迈过门槛，将直视的眸子收回，眼帘垂落间略带恭敬的一拜，“见过阿汗”。
“阿汗”这两个字咯得他喉咙生疼，可他线条分明的脸上风轻云淡。俊逸的发丝下，头脑的血液无限循环着不甘不愿。可他骨子里的血性被自己适宜地幽闭。
背着手的塔克世身体微微轻颤，双眼炙热地望着努尔哈赤乌黑的发丝，宽阔的背榜……。纵使这望尘莫及的呼唤曾不止一次冲入期待，淡化自己的负罪，可为什么他
搭在身后的双手下意识地松开，欲扶住少年的手，他自然地瞟了一眼门前的空旷的院庭，“起来吧”
口中淡淡的话语落入身前的人耳中。塔克世搁在空中的手在少年直起身间“回归原位”。
屋内涌入长驱直入的山风，就这样静静地吹响一时无声的书苑。
努尔哈赤对上他静如止水的双眸，等待他说话。这暮色沉霭的夜晚，纵是有些不寻常的事儿才会找他。至于为什么不在晚膳上叫他，努尔哈赤当下也没空猜想。
“上任也有些时日了，近来觉着怎样”终是以这样的方式叩开话题，塔克世方才脑中无数的话语一一没入空洞的黑夜。
趁着尚可平视的眼，“熟悉职责之后便是日常的职务伏案。”努尔哈赤一如平常地回复。
这对话既不是父与子之间的关心，亦不像主子与下属之间日常的呈报。
努尔哈赤隐约想到接下来的事情，眼神里沉静的遥望。
塔克世点点头，背着手绕出案桌，“嗯，边境的鼠疫与护世堂牵连甚大，济世署又是酋所赈灾粮草运送的押送队，你任职也有些时日了。”
眸色有些许的隐晦，塔克世时而垂着头略有沉思地瞟着自己脚下暗红的地毯，又好像只是在看着自己的鞋头。
站着纹丝不动的努尔哈赤眼眸正如聚光灯般地追随着他，内心想着些难以预料的想法。
他的话，话里有话，但好像一时又难以一吐为快，好像在卡在心头的郁闷。
人心是我们潜意识里欲望和恐惧掩盖后的影子。
书房在那么一刻沉寂下来，但也不过几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