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介村姑提示您:看后求收藏(阿里小说网novels.allcdn.vip),接着再看更方便。
“母亲”云景看着季佳媛煞白如纸的脸,强忍着没有掉泪,“你还好吗”
季佳媛虚弱的睁开眼,无力淌泪说道:“阿景,母亲就你这一个孩子了……阿景,照顾好祖母,照顾好自己,去邕京,把父亲,弟弟们带回家……”
听着这一番遗言,云景是崩溃的,她拼命摇头。
季佳媛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女儿,对她说道:“以后啊,不要太逞强,将来你嫁了人,要孝敬公婆,相夫教子,管理内宅,凡事都要三思。”
云景听着她像说胡话一般,不自觉就哭得泪流满面:“母亲,您这些话以后跟我慢慢讲,走了许久,您累了,休息会!”
季佳媛摇摇头,她怕不说以后都没有机会:“远道是个好孩子,这么多年来,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他对你是极好的,相信以后不会亏待你。”
她长长吐了一口气,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阿弥陀佛,施主们快请进吧!”这时,小和尚领来了一个大和尚,他赶紧让云景一行人进了院子,把唯一的禅房让给了女眷。
云景喜出望外,赶紧收了衣袍,把虚弱无力的季佳媛背在背上,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承受着这个亲情的重量。
禅房里是一张大通铺,大和尚小和尚现在门外,打着油纸伞,说道:“小寺条件有限,各位施主,还请勿怪,天气冷,晚上让小和尚给你们找些柴火来,烧了好取暖,我去给各位备些斋饭。”
云景拜道:“多谢大师,有劳大师了。”云景对大和尚屈膝一拜,她轻轻取下鬓边的银簪塞给大和尚。
大和尚说:“阿弥陀佛,施主误会了,出家人慈悲为怀,小寺条件有限,没有那些人参补品,都是地里种的白菜萝卜。”
这时候罗嬷嬷突然喊了起来:“诶哟,老夫人,您这是发烧了”
云景急了,这可如何是好。
大和尚说:“施主您别急,想来是淋了雨受了凉,这山里遍地是草药,稍后让一诺小和尚带你去山里采些回来。”
云景连连道谢。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一下子倒下了两个人,她们的行程也耽搁了,说是流放了,穆广征最终开不了口让官兵押送,只说让她们自行前往报道,因为他知道,一旦是官兵押送,他们百分之百就要在西北荒漠里受尽苦头了。
临行前,穆广征交代她,离开西瓯城,离开百越,等风头过了再回来。那天,她要见远道哥哥,最终是没有见上。
小小的禅房里,昏黄的灯光下,云景第一次觉得这么暖,有个房子真好,家人在身边真的很好。云朵朵熬好了草药,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效,只是大和尚告诉他,小和尚以前发烧都是这个药吃好的。
陈旧斑驳的饭桌,不知用了多少年,简单的萝卜白菜,稀稀薄薄的米汤,她没有埋怨,她知道这是大和尚能准备到的最好的东西。
云老夫人服了药,神志清楚了些,起码能坐起来,能认识人了,罗嬷嬷正伺候着她喝米汤。
“母亲您吃点东西!”云景轻轻呼唤着,季佳媛眼皮动了动,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她发了个很长很长的梦,看到了很多人,梦里一家人坐在桃花坞梨树下,云景成了家,穆风对她极好,孩子孝顺,夫唱妇随……
季佳媛笑了,她一定是做了好梦,云景悄悄在她耳边说:“母亲呀,你是梦里捡到宝了吗,快说说是什么宝贝,让我也见识见识呀”
殊不知,季佳媛再也听不见话,云景替她掖了掖被角,在她身旁躺下。
五个人住在大通铺上,相互有了照顾,她非常感恩大和尚的收留,只是囊中羞涩,她躺在铺位上,反复摩挲着银簪子,这是她唯一能付出的。
“铛,铛,铛……”一声声缓慢有节奏的敲击声,填充了雨夜的寂静。
大殿上,灯火摇晃了一下,小和尚目不转睛的盯着佛祖问大和尚:“师父,都说男女有别,男子不能进女子闺房,视为非礼。可是那么多女子进了我的闺房,怎么说那么多人非礼我。”
大和尚念了声佛,停下手里的木鱼,说道:“佛祖常说,众生平等,我们出家人要常怀慈悲之心,你看他们都是老弱妇孺,天又下雨,实在困难,我们也只是暂时收留她们的。”
小和尚说道:“那她们什么时候走啊”
大和尚喃喃说道:“来这都是缘分,都是有缘人,怎么可以赶走有缘人呢,为师平时教你助人为乐都是白教了”
小和尚委屈道:“那我们今晚睡哪里啊”
大和尚敲了敲木鱼,有节奏的铛铛声又起……
云老夫人缓了过来,拉住云景的手,老泪纵横,从怀里摸出一块带着墨玉凤凰玉珏,说道:“景丫头,祖母老了,哪儿也去不了了,明天就是你的及笄日,祖母唯有这一样东西送你,还有一个规矩教你。”
云景恭恭敬敬跪在她脚边,她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听不得离别伤感的话,眼泪就被勾了下来,哭道:“祖母,您别这么说。”
云老夫人举着玉珏说道:“我要教你的规矩从这枚玉珏说起,我们云家子孙世代不得入朝为官……”
次日,东方的天际跳出来一丝鱼肚白,云景比直的跪在大殿门口,大和尚朝他走过来,看她泪如断线便知道了八九分。
大和尚走到她的跟前,念了一声佛,语气里充满了同情与悲伤。
云景双手捧上身上所有的首饰钱物,秀眉紧锁,颤抖着说道:“大师,请您帮帮忙,帮忙置两口薄棺……”
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的家没有了,亲人也没有了,她打发了罗嬷嬷和云朵朵回乡下,她想起了祖母和母亲临终的话。
罗嬷嬷哪里肯,她和云老夫人情同姐妹,待云景也如亲人,说道:“小姐,该走的是你,我一把老骨头,死在外头也不足惜,你还有大好前程!”
云景:“罗嬷嬷,都是我家连累了你,你们都听我一次吧,这条路我自己走,你们都回家吧。”
罗嬷嬷笑道:“哪来什么连累不连累,这样吧,也别争了,你去找穆将军,别管我们了,你忘了老夫人最后一句话了吗多听罗嬷嬷的。”
云景死活不肯。可总是有对策的,罗嬷嬷说的也是大实话,她还有美好的前程,不能跟着去流放,那样她一辈子就完了。
雨停了,今夜难得的晴朗,天上还挂了几颗星星,云景也是第一次睡的香甜。
罗嬷嬷收拾了行装,行至此处身无分文,她摘下身上唯一的首饰,那是云老夫人年轻时所送的阳绿翡翠手镯,心想这值不少钱,够用好一阵子的,她想了想,悄然放在枕头边上,希望云景明天一眼就能看到。
“罗嬷嬷,朵朵,云朵朵,罗嬷嬷……”
意料之中的,云景醒来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她拿着手镯跑来问小和尚:“小师傅,罗嬷嬷和朵朵去哪了”
小和尚挠了挠光秃秃的脑袋,摇摇头……
云景崩溃了,她一夜之间又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她哭了,心里空空如也……
她辞别了缘因寺,她知道罗嬷嬷是不想她受苦,带着云朵朵去替云家流放,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一别,她成了真正的孤儿,这一别,她们再相遇如同大海捞针。
她日夜不停,风餐露宿走了两天,躲过了山匪,躲过了豺狼,她需要人帮助,这个时候唯一可能帮她的,只有她的远道。
她精疲力尽,饥肠辘辘地赶回西瓯城,回到曾经熟悉的地方,人们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一脸肮脏的她,她怯怯地缩了缩脖子,不敢对视,她怕被人认出,又渴望被人认出,矛盾着。
她敲了敲将军府的门,等了半晌不见有人来开门。失落的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一名蓬头乱发的老乞丐笑哈哈地朝她走来,取笑道:“小屁孩找人啊将军府昨天就搬走了,没人。”
他手里握着一个光洁的鸡蛋,伸到云景面前,十分慷慨,说道:“给你,林员外家添丁,今天大摆满月酒,我得去吃席咯,这个鸡蛋给你。”
他怕是个疯子,鸡蛋往云景手里一塞,大摇大摆哈哈大笑着离开,有钱人家摆满月酒他去吃席,痴人说梦。
云景没有拒绝这么好的鸡蛋,她咽了咽口水,舍不得吃,多年前,她也这样街头分着鸡蛋……
她泪眼婆娑地转头望了一眼将军府,门头上的牌匾已经摘下,不知道这么好的宅子会是哪个乡绅出钱买了
她一路往桃花坞走去,逢人便问将军府搬到哪里去了
路人摇摇头,摆摆手,好像这个将军府从来没出现过。
她来到一个包子摊前,摊主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云景问他:“老人家,知不知道将军府搬去哪里了”
老人家在这里摆了一辈子的摊,十分熟络的说着:“昨天搬走了,听说是去邕京,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怎么,你是来投靠亲戚的吧那你可来晚了一步,你得去邕京找人了。”
邕京,天子脚下
云景道了声谢谢,她感觉从来没有的悲伤与落魄,邕京,她想着,也许该去一趟。
一个月后。
她靠着沿路乞讨才活到了邕京城脚下,远望城门楼都觉得皇威压顶,处处琉璃碧瓦,她正要进城,守门的官兵将她拦住:“臭叫花子,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不得入内。”
她一怔,没有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规矩,这个官兵一脸横肉,她克制着,她没有忘了自己有罪在身,她怯怯退了几步……
清澈的河水,映着她的容貌,确实是,蓬头垢面,她洗了一把脸,抓了抓头发,虽然比不上桃花坞的风光,也不再像乞丐般落魄潦倒,她重返回去。
城里真大,第一次来邕京,居然是这样的方式。亭台楼宇,茶楼酒肆,她所认为的西瓯城繁华原来只是冰山一角,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个个穿绸着缎,非富即贵。而她,像个村姑进城,周围的人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指指点点。
云景一路打听将军府,这些人久居京城,自恃高人一等,对云景爱搭不理,连好心人都不愿意当一回。云景跟这个京城格格不入。
她拉住一个看上去面善的过往老婆婆问道:“老人家,您可听说京城来了位姓穆到将军吗”
老婆婆摇摇头,嫌恶地扒开她的手,皱了皱眉头,似乎怕云景粘上她。
好不容易有个人肯搭理她,她心情是激动的,而结果又是让她失望的。
她辗转走遍了半个街头,都没有问到关于穆将军的下落,她怀疑着,是不是包子摊的老人骗了她。她又在想,京城那么大,她刚来,问不到也是很正常的。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酒楼里飘来浓郁的香味,她闻得出来是香芋扣肉的味道,她咽了咽口水,摸着袖子里的鸡蛋,加快了脚步,她要离开这个地方,逃开这个味道。
她往偏僻的深巷里走去,跌跌撞撞扑到小小的土地庙前,墙角里是堆放着贡品香烛吗,她两眼放光,战战兢兢打起来贡品的主意,她知道这是偷。
她朝土地公公作揖拜了拜,心道:“土地公公可怜可怜我,很久没吃东西了,土地公公勿怪。”
她张望着,路人还很多,她不敢……
她蹲下身子,蹲得很近,香烛燎得她睁不开眼,她不停的拜着,不停的警惕着四周,用身体挡住了贡品。
趁着人没那么多了,她慌里慌张的把贡品打包就跑。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跑了很远,躲到了一处应该没人来的角落里。
她看着这些食物,笑了,她对着老天落了泪,这是她第一次有死里逃生的感觉,她格外珍惜这些果品,因为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她用袖子擦了擦灰尘,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