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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驿上,皇帝和百官纵马而过,约有五百千牛卫随扈,刀枪如林。其后隔着几里,才是百辆马车紧紧追赶,应当是皇宫赐下的陪葬礼物。
一路烟尘滚滚。
赵开几人在龙首山顶,躲在树荫之后,盯着这队如同急行军一般的阵容,竟觉得奔出了壮烈军威,不由暗暗咂舌。
两处隔着三里之远,实际上根本看不清谁是谁,只是皇帝出行,仪仗鲜明,打眼一瞧便知。赵开半个时辰前接到老太君薨逝的消息,便拉着强练和鱼倶罗上了山头等候,果然看到了这一幕。
鱼倶罗看得热血澎湃,道:“陛下真神武也!谦之,能为这样的皇帝效命,真是我等武人的福分!”
赵开的剑伤养到今日,已是第五天了,不碰到的话,只有一丝丝的疼痛,精神好了许多,笑道:“倶罗天生神勇,不怕没有机会。先生,你怎么看”
强练碧绿的眼眸内仿佛有着无尽的星辰闪灭,好一会儿才叹道:“皇帝隐忍的时间太久,对权臣甚至到了谄媚的地步,一朝得掌军政,怕是怀柔不足,刚烈有余。老夫看到了无尽的刀兵之象,不吉,大不吉!”
鱼倶罗对强练奉若神明,闻言大吃一惊,讶道:“先生是说大周会败么这,这……”
强练摇头不语,只是脸上满是哀伤。
赵开对强练的这种洞察力暗暗心惊,见鱼倶罗茫然无措,安慰道:“倶罗想岔哩!先生悲天悯人,是不想见着厮杀血光。可你想一想,如今三国鼎立,且常年互相征伐,早就结下了血仇,总有一天是要进行灭国之战的。而且外族林立,突厥才短短二十年,便基本统一了草原,对中原富饶之地虎视眈眈,早晚也会马踏入关。你我兄弟大好男儿,岂能不为保家卫国而战乎”
鱼倶罗放下心来,大笑道:“谦之说得在理,上阵杀敌哪有不死人的鱼某生平最敬重的,便是封狼居胥的冠军侯,匈奴已灭,我便要叫突厥那帮兔崽子,尝尝爷爷的手中大枪,戳他个有来无回!”
心思单纯的人活得一点都不累,赵开有些羡慕,咧嘴直笑,却扯动了腹部伤口,皱了皱眉。
鱼倶罗这几日跟着赵开,对他的眼界谋略和亲善好义早就心折,视线一直没离开过,不由紧张地道:“谦之可是难受,咱回去吧”
赵开摇头表示无妨,沉思了一阵,对犹自黯然神伤的强练道:“先生,大乱后才能大治,你无须介怀。眼前这乱世格局已经三百余年,统一之战无法避免,若是一直这么耗下去,税赋已到了十之三四,与汉初的十五税一相比,百姓只是勉强苟活。依弟子看,与其伤怀流血牺牲,还不如早早谋划,争个太平盛世出来,更为功德无量。”
强练回过神来,抚须哂道:“小滑头,你明知老夫说的是权争下的无辜倾轧,却非要往战场上去引,把倶罗这浑小子哄得热血沸腾,何其奸猾!不过老夫认同你的说法,乱世出英豪,盛世需明君,但盼你们这代少年郎,都能心中装着黎民疾苦。”
鱼倶罗挠挠头,笑嘿嘿地点头称是。
赵开眨眨眼,肃容道:“先生容我说句诛心之言么”
“老夫的话有甚不妥么谦之但讲无妨。”
赵开把眼光落在山下的皇田,悠悠地道:“要想百姓真地安居乐业,这天下就不该有世家豪门!”
鱼倶罗虎躯一震,在他心里隐藏的最大期待,就是打下大大的军功,光耀门楣,福绵子孙。像他这样的平头百姓,距离寒门都还差个官身哩,哪有人不想积几代之力,成为尊享荣华的世家豪门的
强练也颇为意外,讶道:“谦之,你是因为自己出身豪门,大起大落而心生感慨么还是真地认为,世家不好”
赵开叹道:“或许只是一时感慨吧,世家占据了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与寒门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出身成了用人尺度,太不合情理。有他们拦着,民间的有识之士,几乎毫无用武之地。倶罗,日后你若是封侯拜将,莫忘了如今的苦楚,须记得提拔重用穷苦子弟!”
他及时收了嘴,只挑拣了无关痛痒的明处说了说,借着强练的提醒下了坡。要是以后与他结交的世家子弟,听闻他心里反感豪门,哪还会交付真心
鱼倶罗刚好被挠到痒处,洪声道:“谦之提醒得极是,我遭尽白眼,怎敢瞧不起投靠无门的清苦人家”
强练意味深长地拍拍赵开肩膀,颇为欣慰地道:“回去吧!谦之,老太君一死,估计那边没功夫来查你,处境应当好过一些。只是你身为丞相府的义婿,恐怕不闻不问的话,也会招来非议。”
三人缓缓下坡。
赵开笑道:“皇帝都亲自去了,那位至少还能风光几年哩,自然不能给抓着话柄。我深受重伤,是丞相府心腹验证了的,倒不需亲身前往了。只是该用何等方式吊唁,既不失礼,又不谄媚,就颇费思量,请先生教我!”
强练沉吟着道:“隔着辈呢,即便是亲孙,也不过丁忧三月到一年而已,你倒也不需太过着迹。谦之以诗扬名,不妨就写首悼诗送去,意思一下就行。”
赵开苦笑道:“难就难在这了!我连老太君的面都未见过,怎么写都透着虚假。若去颂扬贤德,恐怕剑伯他们心里会不痛快。”
鱼倶罗大咧咧地道:“这有何难听闻丞相大人自己不通笔墨,府中养着不少酸儒,各种文书都出自他们之手。谦之就当做回写手,代丞相大人写祭文就是了。”
赵开惊异地扭头看他,朗声笑道:“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倶罗才是拍马屁的大高手哩,哈哈!”
鱼倶罗一脸懵懂,讷讷地道:“咋我怎么就拍马屁哩!”
强练哑然失笑,道:“心思耿直之人,往往有时可以直破迷雾,谦之,你心思太多,还真得好生警醒哩。倶罗此议,是最好的办法,你以宇文护的口吻写悼文,写得越好,越能讨得欢心,百官也挑不出毛病来。”
赵开点头应是。
书房里,赵开沉思一番,随手写下一首悼亡诗来:“霜月照屋壁,霜风涌水波。终夕不能寐,辗转思怀多。忽梦吾母来,宛然度山阿。但问儿衣薄,语短不及他。儿寒尚可忍,地下知如何。”
强练读了一遍,叹道:“谦之的诗,胜在情真意切,叫人惊叹。此事已了,老夫也不陪你了,新田庄那边营建工坊,光靠莫大一人操持,我且去看看。”
赵开急声拦着:“先生且慢。有件事,还请先生助我!”
强练停住脚步,静静地看向他。
赵开拱拱手:“好师父,派两个得力的探子,以不同身份混入随国公府去,最好有一个能跟在他们大公子身边的。”
强练有些接不上话头,蹙眉道:“随国公虽说勇武过人,你也无须如此重视吧墨徒大都各有营生,早没了争雄之心,你且说说,为何如此迫切”
赵开哪能说真正的理由,嘿嘿干笑道:“待我赵氏立稳脚跟,便是如何对付大仇了,光凭我个人之力,不过蚍蜉撼树。先生是知道的,那普六茹坚是独孤信的女婿,这几年没少受宇文护的猜忌和打压,是我赵氏的天然盟友哩,自然是要结交的。”
强练是何等眼光,狐疑道:“老夫怎么觉得,你对他是防备之心更多哩”
赵开脸不红气不喘,道:“合作的同时,自然也要防备的,随国公府加上独孤家的势力,我这么一个毛头小子,处在绝对的弱势,还是小心些为妙。”
强练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这次老夫就答应了,下不为例!谦之,墨徒可以为家国百姓献身,你不要把他们当做权争的工具才好。”
赵开脸一红,作揖拜倒,肃容道:“得先生相助,我之幸也!请先生放心,小子不会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