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那吃人的富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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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如今不一定每日会到金銮殿，但上朝时间朝堂大佬会短暂到乾清殿开个小朝会，还算勤快。
今天皇帝心情似乎不错，客巴巴说她不想把皇帝一人留在禁宫，趁着上朝时间就到了十王府。
很顺利，非常顺利，信王片刻没有耽搁，直接跟在客巴巴身后入宫求见。
天启非常热情的招呼内侍给皇弟上饭，信王受宠若惊，竭力保持礼仪，觉得皇兄似乎有点不正常，一碗小米粥喝得战战兢兢。
天启始终是和煦的微笑，与昨晚面对客巴巴时候判若两人，所以老浪货在旁边莫名惊悚，都不敢给兄弟俩调节气氛，只是帮忙盛饭。
好不容易吃完饭，皇帝还是没有提就藩的事，反而随口问道，“乐安怀孕七个多月了，四弟去看过你姐姐吗”
突然提起这茬，信王似乎有点措不及手，连忙躬身，“惭愧，臣弟没有，只…只是夫人去看望过两次，姐姐身体不错。”
天启抓住他的手笑着轻拍，“不要这么拘束，搞得好似我们很陌生。”
“不…不敢，听闻皇兄询问就藩事宜，臣…臣弟还是想去信阳，朝政艰难，无需麻烦朝廷，臣弟慢慢自建王府，请…请皇兄恩准。”
天启等着唯一的兄弟磕磕巴巴说了一句完整的话，却没有表达任何意思，只是突然起身向外面看了一眼，好似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
“哎呀，朕都忘了，仁寿宫的禁卫和净军现在好像无统领，皇妹无论如何不能受惊，朕得去看看，四弟也一起吧。”
天启边说边向外，还拉着信王，后者只好快步跟上，到殿门口，天启又一回头，“姆妈看着后宫，家里都没人了。”
客巴巴连忙躬身，却见天启拉着信王已经下台阶。
天启负手快走，信王落后半步，身后的小内侍低头小碎步才能跟上两人，一路无语，很快就来到仁寿宫。
一到这里，身后的内侍就剩两人跟着，到乐安园门口，天启又挥手示意别跟着。
两人来的太快，又没有打招呼，正好看到李康妃扶着乐安在凉亭周围溜腿，天启上前一步扶住准备弯腰的乐安，“皇妹无需多礼，身体怎么样”
乐安一如既往的灿烂得意，“感谢皇兄挂念，臣妹能感觉到宝宝了。”
“好，太好了，朕要当舅舅了，今日四弟入宫，他也说想早点见外甥，朕干脆来看看。”
信王不知皇兄为何这么说，先对李康妃行礼，“见过姨娘，辛苦您了，孩…孩儿来看看姐姐。”
李康妃没察觉兄弟俩的异常，呵呵一笑，“信王妃带侧妃来过两次，老身看她们也是好生养的体格，你有福了。”
信王略微笑笑不知如何接茬，天启却突然向北边一指，“那边怎么样”
李康妃顿时恢复平淡，“好着呢，陛下不去看看”
“当然要去，四弟还不知自己会有两个外甥，他要就藩了，至少得与他姐姐告别。”
乐安和李康妃一愣，齐齐看向信王，乐安嘴快，立刻问道，“夫君不是去信阳看封地吗连王府都没有如何就藩皇兄未免不近人情。”
天启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她，转而说道，“皇妹觉得不错朕就放心了，我们去后面看看遂平。”
天启已经转身走了，信王依旧不知皇帝在做什么，但他聪明没问，只是躬身道，“姐姐好好养身子，外甥将来定是大明柱国。”
说实话，信王与三位姐姐关系熟络多了，因为他们只差半岁，也因为李康妃养过信王一段时间，天启登基以后，信王与三位姐姐在仁寿宫度过最后的无忧童年。
乐安一把拽住将要离开的信王，把朱由检吓了一跳，“姐姐小心！”
乐安摇摇头，在他耳边低语道，“不想就藩那就别去，等你姐夫回来，我让他劝劝皇兄，听夫君说信阳也不是富庶之地，等朝廷过两年税赋宽裕，你的孩子在京城健康长大，再去不迟。”
信王犹豫片刻再次拱手，“我知道了，谢谢姐姐。”
乐安看他这弱势的样子，只好放开手，似乎有点不舍，“别当好人，就藩也得向户部多要藩银，多要盐引。”
信王点点头，逃似得离开乐安园，来到仁寿宫直道，皇帝的贴身内侍还在此处，向他遥指遂平园，两人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
朱由检快步进入园内，比起乐安园的一溜下人，这里冷清很多，没有看到遂平公主，倒是看到皇帝在凉亭落座。
信王疑惑走到身边，“皇兄，姐姐身体欠佳”
天启抬头看他一眼，安静片刻，突然哈哈大笑，他好似太久没这样畅快笑过，眼泪都流出来了。
信王不知所措之际，天启却把笑容一收，“四弟，这禁宫有天下最大的富贵，但这禁宫也像吃人的凶兽，无数人被富贵蒙蔽了双眼，完全不知自己身处凶兽的血盆大口中。”
信王更加不知该说什么，天启却笑着起身，拽着他胳膊拉到身边坐下来，仰天吐出一口浊气，继续淡淡说道，
“都说长兄如父，父皇驾崩的时候，朕只有十六岁，只是一个喜欢做木工的孩子，只是一个懦弱的兄长，只是一个傀儡皇帝，别说弟弟妹妹瞧不起，朕也瞧不起自己。
但朕是一家之主，得试着做事啊，结果什么事都做不成，皇帝不可能上阵杀敌、皇帝不可能站岗收税、皇帝不可能审案主持公良、皇帝不可能种地浇菜、皇帝甚至不可能随便说话。
皇帝该做什么呢朕用了三年才知道，皇帝得当皇帝。
可惜啊，一旦当皇帝，朕就不是兄长、朕就不是丈夫、朕就不是我自己，这些年难为四弟了。”
信王感觉自己灵魂都在发抖，面对兄长的深情话语，竭力压制情绪，快速蹦出一句话，“皇兄在说什么”
天启突然露出一个如沐春风的笑脸，“朕在教你啊，若你迟入宫一个时辰，若你知晓遂平之事，朕就让你到洛阳看着福王叔去死，去做一个守皇陵的藩王。
但你很快入宫了，朕看出来你真不知道遂平之事，作为兄长，朕很高兴，作为皇帝，朕很痛心，四弟还不如当初的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