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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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的元旦刚过，鹅毛般的大雪便纷至沓来，将天地间装点成了一幅水墨画。
山里的生灵全都躲在自己的窝里，如果不是饿急了的话，是万万不肯出来的。
村东的河面上早已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雪花落在上面如同给这条长长的河流盖了一条羊毛毯子。
不过才三四点钟的样子，日头已经偏西了。
宁静的村落，低矮的房屋上开始飘起袅袅炊烟！
雪停了，一架牛车慢悠悠的向桃园大队驶来。
赶车的把式是村里的葛老汉，他是当年逃荒到这里的，这一住就是二十来年。
由于腿有残疾，村里就安排他做了车把式。
后面的车架子上坐着三个人，左侧坐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一件打了补丁的棉袄，双手揣进袖子，脑袋恨不得缩进脖子里。
他就是桃园村的大队书记魏满囤。
坐在他对面的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男人五官俊美，长相斯文，眉宇间透露着一股书卷气。
只是苍白的脸上看不到一丝的血色，时不时还会发出揪人心肺的咳嗽声。
虽然穿着一件厚重的羊毛大衣，但依旧冻的瑟瑟发抖。
为了让他暖和一些，一旁的女人已经顾不得旁人什么“有伤风化”的看法了。
这一路都是与他紧紧相拥！
女人用一条灰色的围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布满担忧的双眼在外面。
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衣，但依旧遮不住那高高隆起的肚子。
可能是怕肚子里的孩子会不舒服，女人不时调整一下自己的坐姿。
男人贴心的将自己的大手扶在她的后腰处，希望她能好受一点！
就这样一行四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车轮子压在雪地里，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牛车终于在一处大院子里停了下来。
五间简陋的土坯房，门口挂着一块木牌子，上面用红色的油漆写着“团结公社桃园生产大队大队部”！
等葛老汉把牛车停稳后，魏满囤活动了两下冻僵的双腿，率先跳了下来。
同时心里不由得暗骂道，这种天气坐牛车是真遭罪啊！要不是顾及这两个人，自己走着回来也不至于冻成这样！
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好心的去帮忙拿行李下来。
女人扶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往下挪，男人两只手虚扶着她。
等女人下来后，立即转身将男人搀扶了下来。
两人的行李不多，两个行李包和一床被褥。
“咱们先进队部登记一下吧！”
说着，魏满囤就帮他们提着行李包向屋子里走去。
女人一手搀扶着病弱的男人，一手提着被褥卷，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办公室里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围着炉子在烤火，见书记回来了，立即笑容满面的站了起来。
“书记，咋这么晚才回来呀！”
说话的年轻人叫胡长青，是桃园大队的青年突击队队长。
魏满囤将手里的行李放到门口，才说道：“这不是赶上下雪吗，等雪停了才往回走！”
胡长青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搪瓷缸子，然后从炉子上的大铁壶里倒出来半缸子热水，给魏满囤递了过去。
“公社这么着急忙慌的叫你过去，有啥重要任务呀！”
魏满囤双手捧着温热的缸子，用下颚指了指门口的位置。
胡长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穿着像城里人的一男一女相互搀扶着走了进来。
“这两位同志是下放到咱们这里接受劳动改造的！”
闻言，胡长青心中了然！
虽然这些年自己村子里还没有下放人员，但其他大队里三三两两的也是有的。
一般都是知识分子或者有钱人，反正都是一些犯了错误，被划分为“黑wu类”的人。
这些人来了以后都是要安排到最艰苦的环境中去，干最脏最累的活，还要三不五时的开大会让社员们对他们进行批斗。
有些撑不住的一根绳子直接上了吊，活下来的生活处境也是十分的艰难。
看着站在门口的一对男女，胡长青估计他们在这里撑不了多久！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魏满囤开口说道：“去给他们两个倒杯热水，这一路冻的够呛。”
“哎！”
胡长青知道城里人讲究，便先将茶缸子用热水烫了一遍，才倒上半杯递给了他们二人。
女人刚伸出手想去接，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立即又将手给缩了回来。
魏满囤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知道她这是被吓怕了。
于是开口说道：“喝杯热水暖和暖和，这里不是公社，没那么多规矩！”
虽然是犯了错误的人，但一个病秧子，一个孕妇，魏满囤实在是不忍心为难他们。
听到对方这样说，女人抬头看向了身侧的男人，男人微微颔首，女人这才接过茶缸子来，然后声如蚊呐的道了声谢！
“坐下吧！”胡长青见那个高个男人身形虚晃，好像随时都要摔倒一般，便指了指墙脚的长条板凳，让他们二人坐下。
男人艰难的开口说道：“谢谢！咳咳……”
听到他的咳嗽声，胡长青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爷爷，去世前也是咳的这样揪人心肺。
女人扶着男人慢慢坐下后，又将手里的热水吹了吹，然后才送到他的嘴边。
男人干裂的唇瓣只是轻轻抿了一小口，便摇头表示不要了。
女人也没再勉强，而是将温热的茶缸子塞进他的手里，好让他那双冰冷无力的双手能温暖一些。
男人本想拒绝的，但女人一再坚持，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推搡了，只好顺从的接了过来。
这边魏满囤喝了两口热水后，便指挥胡长青拿出纸笔做登记。
“姓名！”
“叶纪淮！”
这种问题在过去的半年里，男人听了无数遍，也回答了无数遍，只是这次回答的颇为艰难。
病入膏肓的身体已经无力支撑他说太多的话了！
“性别！”
“男！”
“年龄！”
“二十三！”
“籍贯！”
“京城！”
……
等将男人的基本信息填完后，又对那女人问道。
“配偶姓名！”
女人低声回答道：“叶小瑜！”
闻言，胡长青抬起头来好奇的问道：“你们是兄妹”
女人：“夫妻！”
“夫妻一个姓，你们还真是有缘分啊！”
说完，胡长青继续问道。
“年龄！”
“十八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