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相见即是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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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暖和起来，被雪覆盖的青草见了春日的阳光之后，蹭的就蹿出来好高，远远看去已经有了绿意。“遥色遥看近却无”我低声念了一句，弯下腰，看一只刚刚发芽的小草。翠绿，像被清水洗过，枝叶上有细小的水珠。这是生命的颜色。
湿润的泥土，入手微凉，一捏便是一团，指纹清晰的印在上面，形成一个个圆圈。
扔掉手里的泥块，对着静彤摇摇头，“太湿了，再让风刮两天，才能下地犁地。”一年之计在于春，播种，一定要选好时机。
静彤点头停应下，扶着我往回走。路上遇到一样来看地的村民，都会笑着说上一会，战争停了吗大家也都有了心思种地。如愿村又生龙活虎起来，家家户户冒炊烟，开始上山去捡干柴，去地里拔野菜。
“玉书今天又去大营了，要是有她们的消息，一定会快马加鞭回来告诉你的，你就别担心了。”静彤看我神情有些低落，耐心的开导我。
“我已经没有在想这个事情了，开春了，南方也平静了，你们要不要继续回去把茶楼开起来”有些事，该安排一下了，不能都围着我一个人转。
“我喜欢这里，等下问问翠鸾和云香，看她们谁愿意回去。”静彤应了一句，扶着我继续向前走。
今晚的饭菜丰盛异常，犹如瑶池盛宴。不仅有散发着泥土清香的新鲜野菜，还有刚从城里带回的米面。那刚出笼的馒头，冒着热腾腾的白气，犹如一个个胖娃娃，看着就想咬上一口；那浸泡着大骨汤汤汁的面条，根根筋道，入口爽滑，令人回味无穷。我的心情也瞬间变得明朗起来，就像那晴朗的夜空，闪烁着璀璨的星星。痛痛快快的吃完碗里的面条，又忍不住加了半碗汤。静彤看我今晚食欲大开，又给我夹了一筷子野韭炒蛋。
饭饱茶足，围坐在一起，篝火噼啪作响，像是催眠曲，让人内心安定。
沉默过后，翠鸾抬起头，做出了决定“我带着小娘回去，让静彤留在这里。玉书和云香，你都带着进京。”
我点点头，如此也好。
离别的伤感让气氛再次陷入低沉。这里的生活太简单，太舒心。待久了，便不想走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对着几亩菜地，两三只鸡鸭，很难不爱上这样的生活。
进京是梁勇的要求。大军班师回朝，论功行赏，他袭了定西侯的爵位，必定要回京谢恩的。至于我，是不想去的。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没有想要见的人，实在没必要去。可他信中提到了柳凉，他说他见到了，我就想去看看是不是她们。这半年来，日日夜夜人都愧疚与不安，能否得到解脱，答案近在眼前了，我总得去看看的。
春天的风，来的无声无息，看到花开，我才知道，春天真的回来了。大金带着金坠第一次踏进土地里。金坠被绳索勒的不舒服，一直不停的扭动，大金像是一个严厉的妈妈，一声长长的嘶鸣过后，金坠垂下了头，跟着妈妈的节奏往前进。铁犁走过的地方，泥土被翻起，去年的菜根草根暴露在阳光下，晒着舒服的日光浴。
春种开始忙碌起来了，同样忙碌的还有如愿村的村民。她们像是一个初来乍到的转学学生，在这陌生的城市，学着陌生的种植方法，尝试着适应新的环境和生活方式。
犁了又耙，土地变得松软，去年积攒的落叶，与鸡粪兔子粪混合，沤成了肥，被一车车送进地里，一股臭味随风而去。我掩了口鼻，关上了房门和窗户。
算着日子,再有个两三天，大军便能到大营了。我总得好好收拾自己，看着像样子一些。
躺在温暖的浴桶里，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柔软的云端，全身的皮肤都被一股暖流包裹着。这股热意如同绵绵不绝的春水，轻轻地抚摸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让我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舒适。我闭上眼睛，享受着这美妙的感觉，仿佛自己变成了一朵轻盈的羽毛，在温暖的微风中飘荡。已经很久没有感到如此的轻松自在，就像脱去了钢铁的盔甲，换上了轻盈的裙子。热意让我的手脚酥麻，让我的大脑迟钝。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唱的真好听，大家鼓掌！”吴老师走上讲台，对着我伸出手，接过我手里的水瓶。她目送着紧张的我走下台，对着所有人大声说了一句“田滋滋唱的非常好！大家应该为她鼓掌！不管她是什么样的身份，她都是我们班的一员，以后，大家要相互关心，不能再以各种理由欺负她！让我发现了，必定严惩！”
一字一句，烙印在我的血脉里。“虫儿飞，虫儿飞……”眼泪从嘴角流下，滴入浴桶，消失不见。情绪来的太快，太突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想起这个画面。
可夏艰难的咽下口中的药汁，脸都皱成包子。柳凉赶快递过去一截草根，“含着。”接过药碗，放到马车的桌子上。这次论功行赏，她品级又升一级，现在已经是三品怀化将军。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真的被梁勇发现了真实身份，这次班师回朝，她分到了一辆马车。
看着躺在马车里的可夏，柳凉有些犹豫，原本的计划是要半路逃跑的，但可夏这伤口一直不见好，也不敢给军医看，这个时候逃跑，怕是会加重她的伤势。但是如果不跑，真的跟着一路进了京，怕是到了大殿上，不说封赏，不当场处死自己，都算自己命大了。这算的上是欺君了。
“禀怀化将军，大将军有请！”新来的亲卫善在马车外站立，柳凉检查了一下可夏的装扮，确定没什么人破绽，才出了马车。
亲卫卫善把柳凉的战马牵来，柳凉利落的翻身上马，又看了一眼马车。“你就在这里守着，任何人不许靠近！”
卫善利落的应了，笔直的站在马车前，望着柳凉远去。
一路打着招呼，来到大将军的马车前，恭敬的行礼，等待里面人的吩咐。
梁勇放下手中的折子，整理好衣衫，才让人进来了。
四目相对，柳凉被梁勇眼中的犀利吓了一跳。
“果真是你！”梁勇看着眼前皮肤黝黑，故意涂的粗黑的眉毛，黑紫的唇色，就连耳朵都被散落下来的碎发遮住了。不知道的，谁会想到这是一个女人。
柳凉心中一震，低下了头。
“想必你那弟弟，便是可夏了吧！”虽然是疑问，但是柳凉却听到了梁勇的笃定。
“是。”柳凉想着认出来也没什么坏事，不如直接承认了，说不定还能早点离开大部队，给可夏找个大夫看看。
她抬头看了一眼，发现梁勇的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心中一紧，但还是点了点头。梁勇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有些不满。柳凉心中暗叹，自己的伪装还是不够完美，竟然这么快就被认了出来。
“受伤了”梁勇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柳凉心中一动，快速接了一句“被流石砸到肩膀，还没好。”她不想让梁勇担心，也不想让他觉得她们是个累赘。
“去找徐军医，他不会乱说的。”梁勇丢下一句，继续拿起折子看了起来。柳凉行了一礼，正准备退出去，却听到梁勇又说了一句：“后日，转道，回城暂歇，你们是走是留，自己决定。”
柳凉心中一喜，正合她意。她赶紧行了一礼，退了出来。她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她可以带着可夏离开这里，不用再去京城了。
回到马车上，可夏已经睡熟了。满腔的喜悦无人分享，柳凉只好独自沉思。对于未来，她还未曾仔细打算过，而现在，她终于可以静下心来，认真地为自己规划一番了。
有了这些赏赐，她想买上百亩地，养些鸡鸭，像艳娘一样，领养一两个孤儿，再办一个学堂。她畅想着未来的生活，心里像吃了蜜糖般甜蜜。她仿佛看到了自己在田间自由自在地奔跑，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享受着阳光的温暖；她仿佛看到一群鸡鸭在自己身边欢快地歌唱，给自己带来了无限的快乐；她仿佛看到一两个孤儿在自己的呵护下茁壮成长，让他们感受到母爱的温暖；她甚至看到了自己开办的学堂里，那些贫穷的孩子们都能有机会接受教育，让他们的未来充满希望。
她越想越兴奋，越想越开心。她觉得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她感激上苍给了她这样一个机会，让她能够选择自己的生活。
她不想成亲，也不想去京城做官，她只想自己一个人，过一些平静的日子。如果再有战乱，她还会参军，继续保家护国。
梁勇待到人走后，才拿起笔批了这个折子，这是到了年龄，需要退下来的军士名单。等到了京城，拿了封赏便能卸甲归田。趁着笔墨未干，又提笔写了一封信，交给亲卫，让他交给传信兵，速速送出。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我就梦到了可夏和柳凉，她们穿着厚厚的铠甲，跟着将士们一起冲锋陷阵，再转头看向我时，突然换了一身裙衫，笑着朝我跑来。
笑着笑着，梦就醒了。天色刚刚微微亮，我猛的坐起身，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有人发现她们女子的身份，她们该怎么办这可是欺君的大罪。我双手扶额，止住颤抖，让自己平静一下，我要想办法，让她们回来。她们不能再跟着进京了。该怎么办
“姑娘，该起了！今日翠鸾启程，已经在等着了。”玉书响亮的嗓门穿透清晨的薄雾飞进了我的耳朵。抬头看向外面，天色已经大亮，拍拍脸颊，让自己精神一些，麻利的穿好衣服，去洗漱。
酸菜，腊肉，菜干，一样一样的装上马车，铺盖，衣物也放进马车里。这个时候，突然有了离别的感觉。
这次跟着翠鸾回去的还有几个长工，想把家里人一起接过来。队伍还算简便，三辆马车也都能坐得下了。
“翠鸾，你把这个带着，一会上了马车就看，中途遇到茶楼，你便讲一遍，你仔细看看就知道我的用意了。”我紧紧地握住翠鸾的手，不肯松开，她是最早跟着我的，帮我做了许多的事情。好不容易团聚了，现在又要各奔东西，心中实在不舍。
“姑娘，我晓得了，等我回去了，便立刻给你回信，你回吧，今日风凉。”翠鸾帮我拢了拢大氅上的帽子，催促我赶快回院子里。原本还是挺温暖的季节，昨夜突起大风，今日便冷了许多。
我为她暖热了手，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我无事，倒是你，路上多看，多听，注意安全，走的慢些也没关系，一定要好好的。”
翠鸾又低低地应了一声。我看着她的眼角泛红，自己也突然觉得鼻头酸酸的，内心充满了伤感和不舍。
“走吧，看天色不好，早点走，省得淋了雨水。”我松开了她的手，将她轻轻地推到马车内。她的身影在马车里显得如此渺小而脆弱，仿佛随时都会被风雨所吞噬。我转过身，缓缓地往院子里走去。每走一步，我的心情都变得更加沉重，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我的身上，让我难以承受。
此时的天空阴沉沉的，仿佛是一块巨大的墨色帷幕，笼罩着整个世界。乌云密布， 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远处的山脉也被云层遮挡，只剩下模糊的轮廓，宛如一幅水墨画。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什么。我停下脚步，静静地聆听着它们的声音，感受着大自然的呼吸。
在院子里静静站了半个时辰，拖着酸软的脚步往房间走去。刚刚在屋里站定，外面就“哗啦啦”，一阵清脆的雨声响起，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我走出房门，站在廊下,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细密的雨丝纷纷洒落，宛如一根根细针，刺痛了我的脸颊。雨水打在树叶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仿佛是大自然为我奏响的离别之歌。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雨水的清新和泥土的气息。这一刻，我仿佛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