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一只金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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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个书架嵌在墙中,边缘严丝合缝,几乎看不出缝隙。 当柳笙思忖着要如何打开这个书架后面,看看到底是不是有个暗间藏在后头的时候,脸色却骤然一变。 因为藏在门口的小触手对她发出了警示—— 旁边的房门打开了! 等等,旁边哪里来的房门 方才走过走廊的时候,柳笙可没注意到有什么其他的房间。 只是现在也来不及细想。 一道黑影一瘸一拐地从门中走出,正朝她所在的方向而来。 随着脚步声逼近,那身影也逐渐暴露在客厅白炽灯的照射下。 一个腿部明显残疾的中年男子,眉眼看得出有几分像郑其然的模样,身材干瘦无比,像是一具苍白脱水的尸体。 而柳笙现在根本来不及从房间中出来。 于是她干脆放弃逃离的想法,只是目光在书架上迅速逡巡,试图看看有没有什么机关,随后目光一凝……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冷冷的声音响起,带着嘶哑的低沉。 那道黑影已经站在门口。 柳笙设下的小小眼珠子被他踩在脚下。 白炽灯的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一个苍白的人影,但光线之中却更显阴影深重,几乎看不清他的面容。 “叔叔好!” “你在这里做什么”对方却不接腔,只是又重复一遍。 【郑其然的父亲……竟然如此古怪。】 心里想着,柳笙解释道:“我……刚好看到是郑其然的房间,所以好奇,想看看她从小长大的地方……” 这个理由实际上相当牵强。 但奇怪的是,对方也并没有深究。 他只是“嗯”了一声,语气平淡:“下去吃饭吧,饭已经做好了。” 仿佛过来就是为了通知这件事情。 随后又一瘸一拐地转身离去。 将脚下几乎看不见的小眼珠子踩得在地上滚来滚去。 柳笙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开饭时间,一楼的大门却已关上,暑热潮湿的气息闷在厅里徘徊不去,顶上的风扇摇摇晃晃,卷起更为闷热的风。 白炽灯投射出冰冷又苍白的光,映照着厅里摆着的一张折叠桌,几张红色塑料椅围在四周。 那位老爷子已经定定地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身形佝偻又沉默,刚好背对大门堵住出入口。 郑其然父亲不言不语,沉沉地坐到老爷子旁边,又面无表情地对柳笙说道:“你也坐吧。” 但柳笙看郑母正在厨房忙进忙出,不断端菜出来,便想过去帮忙。 “没事,小同学,你坐着就好。” 郑母立在厨房门口拦住她,笑得有些拘谨,又有些说不出的紧张。 柳笙望着灯光闪烁得有些黑漆漆的厨房,还是从善如流道:“好的,辛苦阿姨了。” 很快,菜一道道摆上了桌。 郑母搓了搓手,脸上显出一丝尴尬:“小同学,你别嫌弃乡下菜式,比较粗陋,你这城里姑娘可能未必吃得惯。” “已经很丰盛了,阿姨别嫌弃我来蹭饭就是了。” 柳笙露出一个乖巧又礼貌的笑容。 桌上的菜确实家常,有红烧肉、蒸肉片、焖排骨,还有一碟炒海瓜子。 【只是,一道青菜都没有。】 柳笙猜测,这对于郑其然一家来说应该算得上是难得丰盛又隆重的一餐。 郑父更是默默让郑母倒了一杯瓶身脏污的散装白酒,默不作声,一口酒一口肉地吃得极香。 但柳笙现在除了某种食材,其他都没有太多胃口,所以也是象征性吃了些海瓜子便不再吃了。 郑母关切问道:“小同学,你为什么不吃呢” “天气热,可能是因为赶路,所以我不觉得饿。”柳笙笑着回应。 郑母皱了皱眉:“那我给你盛点汤,不吃可不行。” 说着就要起身。 柳笙连忙抢先一步站起来,端起碗:“汤在厨房吧我自己来就好。” 郑母一愣,这一次来不及阻止,柳笙已大步迈进厨房。 顿时,浓重的血腥味立刻扑鼻而来。 墙壁贴着本应雪白的瓷砖,但早已被黏稠不明的污渍覆盖,闪烁的白炽灯忽明忽暗,将整个厨房映得阴阴沉沉,仿佛能压在心头上。 角落的灶上,瓦锅还在咕嘟作响,烟气中是鲜香味道。 这味道有些过于鲜美,让柳笙竟生出一丝垂涎之意,甚至产生出几乎要失控的冲动。 柳笙用小触手堵住鼻端,拍了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能让这具身体垂涎的,可见是什么了。】 经过水池时往里面扫了一眼,果然—— 里面有许多砍得乱七八糟的骨头,还有凌乱的血肉。 柳笙很快收回目光。 又走去灶边,打开锅盖往里面一瞧。 一只苍白的手竖着,随着汤水沸腾浮浮沉沉。 【果然,只是这个处理实在太过于粗暴了。】 这时,门外响起郑母的声音。 细细软软,带着那种初见时的卑怯: “小同学,需要帮忙吗” 柳笙回答:“谢谢阿姨,不用了。” “真的不用” 声音响亮了,带着一些试探的意味。 “不用不用。”柳笙一边走出厨房,一边答道。 “同学,里面还有骨头,你可以舀来吃。” “你一定要吃,要不然饿死了就不好了。” 这一句比一句强势,最后一句甚至带上了令人发毛的笑意。 而低低的笑声从餐桌方向传来,仿佛有人在附和。 应当就是老爷子和郑其然的父亲。 柳笙慢慢地,就要走出忽明忽暗的厨房之时,白炽灯“啪”一声,骤然熄灭了。 只剩下客厅那盏灯亮着,苍白的光落在餐桌之上,将三人的脸照得死气沉沉,嘴角都带着诡异的笑,定定地看着她。 【到底是什么时候变的】 柳笙一时想不明白。 “听说你进然然的房间。”郑母的嘴角维持着又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角度,“你想要找什么呢” 显然郑父已经告诉她了。 柳笙还没有回答,郑母的表情已经慢慢垮塌,浮出一层悲戚:“你已经害死她了,难道你还想要亵渎她残存的空间” “我没有害死她,是她害了我。”柳笙冷静地回答。 “你撒谎!” 郑母的声音立刻拔高,几乎变得极为尖锐。 “我没有撒谎。” “跟她废话什么!”郑父低声咕哝,缓缓站起,“最重要的是——替然然复仇。” “没错,没错,替然然复仇……” 两人不住地重复,嘴角的笑意愈发扭曲,看向柳笙的眼神像在看猎物。 而一旁的老爷子还在嘎吱嘎吱嚼着海瓜子,连壳带肉,牙齿与碎壳磕出刺耳的碎响,嘴角渗出长长的血迹。 一边嚼还一边喃喃自语: “然然怎么还没回来然然怎么还没回来” 重重复复的,就像是背景的杂音。 此时,白色灯光渐渐转为鲜红的光。 映照在雪白的墙壁上,一片通红。 通红中一道道血痕流淌,最后汇聚成血色的河流,在脚下涌动。 柳笙却像是没有受到影响。 端着锅一步步淌过血河,走向外面那唯一的光亮之下。 随着她的身影在灯光下逐渐清晰,三“人”的笑容慢慢凝固,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事情。 “你干嘛……把锅端出来”郑母愣愣地说道。 柳笙淡淡开口:“我看这锅汤炖得也够久了,干脆拿出来,大家一起喝吧。” 郑母干笑两声,“那……那你赶紧放下吧,这锅多沉啊……” “确实挺沉的。” 柳笙点头承认。 缺乏锻炼的手臂微微颤抖,却并未停下脚步。 她越走越近,郑母的笑容终于绷不住,僵硬地想侧过身让开桌面,让她放下汤锅。 但没想到—— 这个汤锅拐了个弯,竟猛地朝她头顶扣下! “啊——!” 尖叫声刚出口,就被滚烫的瓦锅牢牢扣住。 就在郑母被烫得皮开肉绽在血水中挣扎时,郑其然父亲也终于动了,一瘸一拐地向柳笙冲来! 却他只看到寒光一闪。 尖锐的刺痛自他肋下钻入,直穿胸膛。 他眼中还残留着不可置信的神色,便已软倒在已经漫上脚踝的血水中,侧胸插着一把尖刀。 那个老爷子愣愣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嘴巴里还在不住念叨:“然然怎么还没回来然然怎么还没回来” 柳笙缓缓转头,目光微冷地盯紧他。 从郑父肋下拔出尖刀,刀尖还滴着血,下一秒便对准了老爷子的方向。 “别……别……别……” 他口齿混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身子颤如筛糠。 柳笙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 最终只是将刀回转,直直落向地上那道戴着瓦锅仍在挣扎翻滚的身影—— 一瞬间,所有声响归于寂静。 无助的挣扎,闷闷的尖叫,全都停歇了。 只剩老爷子低低的啜泣。 还有空气中弥漫开的恶臭。 柳笙看了眼老爷子濡湿的裤子、颤抖的身子还有祈求的眼神,缓缓收起手上的刀。 转身,淌着已经漫上小腿的血水,再次迈向厨房。 里面闪烁的灯已经恢复。 虽然还是很昏暗,却比方才亮了许多,白炽灯把血迹斑斑的厨房照得通明。 这才看清,厨房后面是一个小门,用的也是明黄色的油漆,如今却因油烟与潮湿早已褪色斑驳,仿佛裹着一层腐败的油脂。 血水以惊人的速度,如退潮般往这小门之下汇入。 水位从小腿降到脚踝,再到鞋底,最后正剩下门下流淌的一滩血迹,颜色暗得发黑,沿着地板蜿蜒开一小片。 “呜呜呜呜……” 隐隐的哭声,从门后传来。 压抑得像是被掐住了喉咙。 柳笙举起刀,慢慢走近。 血迹黏稠,踩上去发出湿哒哒的声音。 她站定,随后猛地拉开门! 门后是一条幽暗的走廊。 依旧是碎花墙纸,黑白相间的地砖。 但是墙壁上满是鲜红的手掌印,地上也是被拖行的蜿蜒血迹,像是在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挣扎。 柳笙的心猛然一沉。 就在此刻,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 她猛然回头,却只剩一面空墙。 唯有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了。 这次的走廊并非只有一条直路,而是有着许许多多的分岔路口,还有许多明黄色的房门,甚至能够听到门后有或高或低的说话声。 但是柳笙仅是沿着那蜿蜒的拖行痕迹一路走去,完全不理会别的分岔路口。 终于,血迹到了头。 路也到了头。 眼前又是一扇明黄色的木门。 柳笙心中若有所感,轻轻敲了敲这扇门。 咚咚咚。 低沉钝哑,没有回响,仿佛声音被吃掉了一样。 这足以说明,这门后面应该还有一层东西。 再敲击一下,甚至还能听到轻微的“啪嗒”声,似乎是什么堆叠的东西在轻微晃动。 如此一来,柳笙很清楚外面是什么了。 她拉开明黄色的门,一层木板档在外面。 她举刀,从底部猛地插入,撬出缝隙,木屑飞溅。 再用力一推,外面的书哗啦啦落下。 再继续用力撬开木板,终于开出一个可供人匍匐进出的小洞。 柳笙趴在地上,小心翼翼钻过小洞,手臂和腿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木屑刮伤。 空气陡然清新,带着夏夜潮湿又温热的气息。 眼前又是郑其然的房间,房门半开着,外面的光斜斜漏进来,一切平静得恍若隔世。 她站起身,回头望了望,然后将被她推落的书一本本归回书架。 这个房间就像是她离开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变化,除了…… 桌子上多了一本笔记本。 黑色的皮质封皮,上面写着“山海市纺织厂”,已经被磨到掉皮,露出里面深褐色的内里,内页有些被磨出了毛边,显然已经用了很长时间。 打开第一页,右下角写着“郑其然”三个字,字迹相当稚嫩,就像是郑其然写在门上的一样。 柳笙怔了怔。 这是郑其然的笔记本! 但怎么会出现在桌上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门外不远处的楼梯传来脚步声。 赶紧将笔记本塞入t恤下别在腰间,退出郑其然房间轻轻关上房门。 回到椅子上,刚好拉开汽水拉环,作势要喝,便看见一道身影慢慢出现在走廊中。 身材矮小,灯光一照,正是还没有死去的郑母。 “小同学,饭做好了,下去吃吧。” 她温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