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东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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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冬来又两载，沈姚睁开眼时，盯着床幔良久，发现自己在寝宫里，与无数个寻常醒来的清晨一般，可他记不起中间发生了什么，只余战场上的一幕幕深入脑海，难以忘怀……
沈姚挪下床，一时不能控制手脚，莫名感觉身体变重了，若不是确定没有心跳，还真以为自己活过来了。
他慢慢往殿门走去，看守的侍从见沈姚出来，脸上不见惊讶与慌乱，有条不紊，一人去通禀，另外三人于不远的位置待命。
陌生的面孔让沈姚心生疑惑，但不愿多言，远处路过的侍女规规矩矩行礼，离开的脚步却不自觉加快。
沈姚也没想去哪，在连廊驻足，眺望远方，俯瞰整个咸阳。
疾步而来嬴政在下方不远处站定，与忽然转头的沈姚四目相对。
沈姚微微一笑，下一刻周围温度升高，肩上已披了件瑞兽暗纹大氅。
“天寒地冻，要注意些……”嬴政瞬间在身侧出现，先前守在旁边的侍从默默退后。
“有意思，像变戏法一样，你怎么一下子就从那儿到这儿了”沈姚笑着询问，如从前那般对新奇的事保持兴趣。
嬴政看着沈姚故作轻松的模样，没有揭穿，“闲来无事，试练多了便会了，沈姚哥哥……可有哪里不适”
话音未落，虽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沈姚的脸色，但嬴政却明显察觉到了他的脊背僵直，搭在阑干上的手不自觉摩挲着，淡淡道，“没有……”
良久的沉默，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又或许都在等对方先开口。
“我想让夜陪着，出宫走走……”
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嬴政神色自若，抬眸看向沈姚，“他们不在咸阳，短时间回不来，但我可以派人接手……”
沈姚这才注意到影也不在，“正事要紧，别麻烦了。”
“你想出去，我们即刻就走，至于政务，扶苏已得心应手。”嬴政吩咐人准备车马，一手领着人下去。
沈姚跟着嬴政的步伐，到宫门口时，车马早在此等候多时。
流程快到等沈姚反应过来时，人已在车内，暖炉绒毯，一应俱全。
车轮滚动，咸阳城沈姚熟悉得不得了，半阖着眼，凭感觉，便知到了哪里……
开春天寒，路上人不多，叫卖的小贩三三两两，来往的行人从窗前走过，孤影落落，耳边是妇孺老幼的对话声。
嬴政的视线落在沈姚脸上，又移到手腕，那漏出的条条疤痕，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是难熬。
那时，嬴政又去了下面一遭，去而复返，把正收拾烂摊子的吓够呛，他拿了些能用的上的，回来一个个在别的鬼身上试了，才敢用在沈姚身上。
没效果的还好，可偏偏有些灵草吃下去，只有沈姚困在虚幻，瘦削脸颊上，那眉宇间的倦意，无法消除，子夜梦回，辗转求索，久病难医……
马车在主城区绕了一圈，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
“政政陪我出咸阳如何一路向东，就……”沈姚思索片刻，脸上挂着笑，“就当是巡视”
这是沈姚第一次单纯因个人原因的出游邀请，嬴政自然不会拒绝，他当即下旨，底下人立刻着手准备东巡所需，路途遥远，方方面面都要安排妥当，又要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你的第一次东巡，应彰显皇家威仪，必然是怎么声势浩大怎么来。”
沈姚骤然出声，提出的建议连嬴政都琢磨不透，这完全不是沈姚的行事作风……
但都不重要，“章邯，可听明白了”嬴政对着马车外一人吩咐道。
“臣遵旨。”一道年轻的男声自车外传来，人影渐渐走远。
沈姚从那模糊的轮廓依稀看出章邯年岁尚小，按理说还没到该出现的时候。
顺着视线，嬴政解释道，“他是我从王翦那里选的，万人之中，资质卓越，是充盈暗卫的最佳人选。”
“确实如此……”沈姚给了肯定的评价，历史上的章邯是秦末最后一名大将，虽未能阻止秦国崩塌溃败之势，但错不在他。
出了咸阳后，弛道便利，畅通无阻，不多时便到了内河郡，郡守早已带人等候，随队伍巡查当地的治水民生、基础建设、讼监管理……
这样的天气，以内河郡守为先，皆低着头，愣是被逼出一身汗，倒不是做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只是任谁见了嬴政能从容应对
马车上嬴政已翻阅过郡守呈递的册子，与监察使的调查基本能对上，因而只略微提点，并未责罚。
而行至邯郸郡，郡守乃秦国人，灭赵后，下调至此，从前朝堂上数次面圣，驾轻就熟，只是苦了赵国遗民，年长者战战兢兢，后怕不已，恐秦皇旧事重提。
几个嬉笑的孩童踮着脚，脖子伸得老长，黑压压都是人头，看不清楚，转头又想扒开前面人的衣服，钻过拥挤的人群。
“嘶～”一幼子吃痛，叫出声来，扭头道，“阿母，快放手，耳朵要揪掉了～”
“掉了才好，我这一转身的功夫，你们几个跑得倒快。”
妇人一边斥责一边又要动手。
男孩左右闪躲，连忙求饶，“阿母，我知道错了，你就让我看看皇帝长什么样，行不行”
旁边几个孩童连连附和，眨着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妇人。
“有什么好看的！他……”许是恐生事端，妇人慌忙压低声音，“冒犯陛下，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么多人都看，怎么我就要掉脑袋，陛下是生得三头六臂，会吃人吗”
这话如平波坠石，立刻引起周围人的注意，纷纷侧目。
妇人急红了脸，抬手就打人，并怒骂道，“再胡说，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拉扯过程中，被打的孩子不分场合，哇哇大哭，这边的动静让御驾不得不停下来。
没等秦军统领靠近，周围人便自动让道，那妇女和啼哭的孩童突兀地立于中央。
“何事喧哗”
之前几个凑热闹的孩子早被自家母亲拉走，孤立无援的妇人手足无措，面对询问，吓得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是男孩擦了擦眼泪，从地上爬起来，大着胆子回复，“我想看看陛下长什么样，挤不进去，摔了。”
男孩真诚的表情，配上这话，挑不出错。
马车内的沈姚听到这话，不知想到什么，嘴角一抹笑若有若无。
“章邯，把人带过来。”
“是。”
沈姚有些诧异地望向嬴政，那边人已经把帘子拉上去了。
一大一小被领过来，男孩毫不避讳，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勾勾盯着看。
“见过寡人，可心满意足了是不是三头六臂”嬴政的声音平和又不失威严。
男孩兴奋地点头，又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拱手拜了拜，夸赞道，“陛下长得像陛下……”
话有歧义，旁观人群忍笑，男孩挠了挠头，找补道，“我是说想象里，皇帝就是这样……”
“陛下，你的马车真大！真好看！”六驾车马，加上浩浩荡荡，一眼望不到头的仪仗队给了男孩不小的震撼，鞍车内外车盖之上皆装饰有似云似夔的装饰纹样，连马络头都是金子做的。
男孩仰头望向车内，与沈姚意外对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非常惊讶怎么会有人与皇帝同车而行
小孩子没脑子就是好，心里这么想，下一秒嘴就‘突突’出去了。
不止男孩的母亲，围观的吃瓜群众下巴都惊掉了，现场出奇得安静，在嬴政开口前，时间像是被冻住了。
“有功之人，当以礼待之，与寡人共治天下。”
闻言，沈姚的眼眸中掠过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内敛含蓄，他有意躲闪，默默转向另一边，与外界隔绝。
嬴政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涌起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
读过几天书的人，大概会想到《文王拉车八百步》的传说，男孩深以为然，又感觉哪里不对，来不及多想，他许下壮志豪言，“那我也要做有功之人！”
“好，若有那日，寡人赏你良臣四驾之乘……”嬴政说完，章邯便上前放下帘子，百姓拜送。
男孩看着渐渐远行的队伍，掰了掰手指头，嘟囔道，“为什么不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