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壕沟作战(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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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是在中午时分骤然落下的。 不是绵绵细雨,而是那种掼盆倒瓢、如同山体滑落般的急雨,砸在沙袋上的声音清脆密集,听起来像是落地的子弹壳。 壕底很快积起水,泥浆翻泡。军靴一脚踏进去,只要重心一偏,就像踩进了一口沼泽,得花点力气才能拔出来。 火药味和湿土味在壕沟中交缠,浓得像黏液,贴在脸上。 远处雷声慢慢咬近,天幕压低,活像硝烟熏焦了一层皮。 雨从上方灌下来,顺着塌陷的战壕墙体淌入沟底。 火光不亮时,壕沟就像一段被剖开的内脏管道,深、湿、黑。 雨披贴在身上,像湿透的塑布,沉得像铁。 模范师第一团第二营第三排埋在乙号壕沟里,每个人都把钢盔压得低低的,雨披沿着肩背垂下,雨水落到他们头上,又很快随着雨披落到地上。 没人说话,雨太大,说了也听不清。 三排二班副班长洪子厚左肩缠着绷带,他指着沟道右拐角,比了个听的手势。 啪—— 前方不远的泥水里有脚步溅开,一声接一声,不快,但很密集—— 是鬼子。 旁边战士把霰弹枪的枪机缓慢推上——“咔哒”。 雨声中,脚步声被吞了,但水线动了,黄乎乎的水面轻轻荡了一下。 雨幕中数不清的黑影,贴着墙,低身推进,像影子一样靠近。 由于壕沟宽度只能允许两个人并排行进 ,日军侦察部队前后保持着两米的距离,第二排的日军士兵捏紧了手里的香瓜手雷。 “砰!!” 第一声枪响是霰弹。 洪子厚从拐角闪出小半个身子出来,举枪就是一发,m1897的霰弹喷出9颗铅弹,像扇面一样砸在最前方那个日军兵胸口。 血水被打得跟雨一样洒开,在空中散成细雾。 那人闷哼一声,直接倒下,整个人撞翻第二个跟进兵,两人一起栽进了壕底水沟,死水溅了一排。 “哒哒哒哒——!!” 冲锋枪响了,洪子厚身后的那个军士贴着壕墙横扫。 弹火在雨中似乎变得很慢,打在壕沟木梁上,“啪啪”作响。 子弹打中了一个日军士兵的肩膀,他还来不及倒,就直接顺着墙体滑落,血和雨混在一起顺沟流走。 “撃ち返せ!” 后面的日军士兵发出压抑的低吼, 跟进的鬼子兵一边扑倒在水中,一边咬牙抬起三八式步枪以前方战友尸体为掩体就往拐角方向盲射。 “啪——啪!啪!” 泥水四溅中,两颗子弹打在沙袋边,一发擦着洪子厚肩膀滑过去,把他的雨披撕出一条血口,鲜血顺着肘窝灌进袖子。 很快,把一颗已经拔了拉环的香瓜手雷被投进了拐角边的凹槽,猛地一推。 “砰!!” 爆炸将拐角沙袋炸飞一半,一股泥浆裹着铁片呼啸着喷出。 “他们上来了!”。 “压回去!” 子弹与爆炸再次交织, 日军排头兵扑进壕中,刚迈出一步,直接踩上一块湿滑的岩石, 一滑,整个人摔在水沟里,被迎面一枪轰得脸都塌进去。 后续的日军快速补位,来不及拉枪栓便用枪口下的刺刀刺向壕沟内的模范师军士。 两人纠缠在一团,滑进水坑里,雨披搅成烂布,刺刀捅进腰窝,拔不出来,顺着皮带扯出肠子,落在泥水中像一团鱼肠。 洪子厚右臂已麻,耳朵边嗡鸣不止。他死死盯着壕沟处不断涌进的鬼子: “边打边撤,别在这儿堵着!” 话音刚落,一个战士扑出,用刺刀顺着捅进一个正在捅刺战友的鬼子兵的腿窝,咔地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在雨中十分清晰。 那鬼子兵也是果决,猛地扑向壕内,要引爆第二颗香瓜手雷。 后面的mp18先一步射击,一枪正中其腋窝,其余子弹打断了那鬼子兵的手腕,香瓜手雷滚落在水中,没响, 那鬼子兵只拔开了拔销,还没来得及敲击触发引信。 …… 沙袋湿透,铁丝网上缠着破布与血泥。 水沟涨了,壕沟底的积水已没过靴底,脚踩上去咕哝作响,越来越多的血和雨混在一起,浑得像陈年的猪血汤。 “砰!” 一声霰弹枪炸裂壕内。 子弹带着水珠打中一个鬼子兵的胸膛,血液在半空溅出奇高。 “哒哒哒!” 冲锋枪从壕侧射来,整段沟口充满铅弹横扫的节奏,子弹在木梁上打出爆皮火星,壕沟墙体震得土块往下掉。 不时就有人脸贴在积水里,嘴巴里灌进雨和血,一声没吭就没了。 一处壕室内,灯光昏暗,几名模范师士兵正压着守点。 两个新兵站在沙袋后,趴在壕地上压弹匣,边压边手抖——指甲缝里都是泥,在他们身前是一个老兵,手里抱着霰弹枪。 门口“啪”一声,有人踏水进来。 “谁” 没回答,只有一柄刺刀从门缝直接刺进来,刺穿沙袋,把沙袋里的沙喷进房内。 “砰” 第一枪霰弹直接打碎门板,第二枪射中门边影子,那人应声倒下,倒地的声音被雨声掩住,像一滩水翻过去。 两个新兵端起中正步枪连续朝门外射击,激起的碎泥四溅,直到枪膛里空空如也,此处才回归安静, 壕室内呼吸声在此刻被无限放大, “孙哥……”,一个新兵咽了咽口水,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微微咧了咧嘴,“咱们打死了多少个鬼子” “……”, 没等那老兵回答,二人就见到两颗冒着白烟的手雷扔了进来。 雨势在午后变得小了一些,但尚未完全停歇,壕沟地面仍有积水, 日军第十师团前锋联队已经陆续向模范师第二道战线推进。 根据侦察部队在壕沟内推进顺利的战情,大量日军步兵进入壕沟内,日军战车也碾过了战壕上方为步兵压阵, 履带滚过淤泥与沙袋,像压碎纸板一样轧在壕盖之上。 一门隐藏在壕沟群后方的废土房后的缴获九二步炮骤然怒吼, 炮管炸出的火光在雨中划出一道扭曲的光痕,炮弹拖着黑黑的残影,呼啸着砸向日军战车纵队。 但那一发,没有击中。 炮弹落点偏了一米,重重砸进战车侧旁的战壕内段。 “轰!!!” 整个壕沟猛地鼓起一团血红色的雾柱,泥水和血浆喷涌上半空, 一整段战壕像被铲子刮过,三名日军士兵当场被炸得翻飞,内脏碎块飞出七八米,甩在战车履带上黏成血线。 那辆坦克立马开始转变方向,但是浸过雨水泥土十分泥泞,这使得那辆坦克行动变得有些缓慢, 下一发炮弹已在装填手的大吼中推进炮膛。 “开火!” “砰!!” 第二发炮弹准确击中了它薄薄装甲的侧裙,车冒着浓烟尚未炸毁,正摇晃着要继续碾压前方沟段。 就在它履带刚刚压上断口沙袋时,壕沟中,一名模范师军士从半塌的掩体里探出身来。 他雨披已被烧焦一半,脸上满是血泥,左臂夹着一支铁拳火箭筒—— 他靠在壕角一块焦木上,用尽全身力气对准战车前甲板下缘。 “砰——!” 炮弹出膛不到十米就击中目标,装甲车前装甲像纸皮被撕开, 高热破甲弹头爆炸,火焰如柱冲进车内,整辆车炸起如鼓风炉开口, 指挥舱顶部翻卷,驾驶员的半截身体像布娃娃一样甩出来挂在火中。 那个操持铁拳的模范师军士随即被后方掩护的日军士兵子弹撕开了雨披,整个人跌回沟底。 他没再站起来,但他手里的火箭筒还冒着白烟,留在燃烧的战壕边上,像个献祭过的器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