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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老乞丐不经心地舔着嘴唇，“嘛，有她在，确实可说是一道安心的保险，不过她不会来，她有其他要紧事。” “这样啊……” 对于毫不出乎意料的答案，余欢现能做的就是不在危险时刻把希望寄托给不可能出现的人，即使自己也不指望所谓奇迹。 “你去洗澡吧，老夫去给你们炒两个菜。” “嗯。”余欢抱住换洗过的衣物匆匆离开主室间。 ………… 咕。 哗啦—— 皮肤薄得犹如蝉翼，病态样惨白的足部轻点一下水面，随后，瘦削的脚踝慢慢探入浴池之中。 水面荡起波纹，初作过处理的池水尚且显示着浑浊，略带几缕褐带的水丝渐渐蔓延，围绕住侵入池水的躯体。 “恢元历765年夏季，距那时已过两年，我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反而徒增了更多疑惑……到目前为止，我还是看不到，我的未来究竟能否延续到一切都返回曾经的时候。” 哒、哒哒哒。 褐色的池水漫滴到地上，摊开成模糊圆盘的形状。 水池内伸出的手指又在地面勾勒出几条斜杠。 “霜夜秋月，木椅秋千……” ………… 不管在德里沃大陆上的哪个国家，只要向东，就一定能看到不属于这片大地的月亮。 人们都知道，因为她不属于大地，所以才能眷顾彷徨在黑夜的一切，包括这片被神明诅咒的地方。 少女倦怠地用指尖缓缓勾起鬓角落下的发丝，昏沉的眼睛慢慢升出起色。 “你来了。” 并不是很熟悉的朋友说了这样一句话，也绕上废墟屋顶，坐在少女右侧两米的地方。 “是的，我……来了。”少女轻轻地说。 她看了眼来者走来的方向，眼睛里涌起一丝疑惑。 朋友自作多情作出解释： “他的话平常睡得很早，这个时间已经入睡了。” 自作多情的朋友再次虚伪地笑了笑，少女知道肯定从未有人提醒过这位朋友他并不适合假笑。 “今天的晚餐还合你的胃口吗”朋友假笑地抛出一句问候。 问候话常常都是莫名其妙话题的开端。 “我原以为那位老先生会露一手精彩的厨艺，没想到晚餐里没有任何成分是和他有关系的。” 少女盈盈一笑，却没有把对面朋友的假笑模仿得同样淋漓尽致。 “嗯，哈哈……我也被他骗了，就算是我，也说不准在厨艺上比他精湛，嗯” “嗯” “你看起来有些……忧郁。” “那个，之前的事情……对不起。”少女的眼球闪动，移开了与朋友交错一起的视线。 “嗯……那个啊。” 虚伪的朋友低下头，急迫地想要从脑海里拼凑出安慰的话语。 这样的话语也说不准是否足够虚伪。 他尝试蹩脚的安慰：“没事的，那当然不怪你，因为你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当时出现的问题……嗯，应该与她有关系吧。” 不知是否是因为顾忌了礼貌的因素，他伸出手指，几次向抬起手，但最后也没能做出那样简单的一个动作。 少女竭力躲避朋友的眼睛，抿起嘴唇，嘴角微微向下撇。 “……是的，我、其实我，有点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谁，到底还是不是我自己了。” 朋友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安静听着，时不时用眼尾往少女旁边瞥。 少女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把布料揉出一层层细小的褶皱，指节都泛了白。 “我有点害怕，我觉得你很聪明，你现在一定能体会到我的感觉。”少女说，“我的自我好像正在消失。” 朋友已转过头，他看着少女轻轻皱起的鼻尖，问道：“是谁” “是……”少女开口僵住，明明想说什么却是梗塞在喉咙里。 过了一会儿，朋友才只听她的鼻腔里发出一声带着几分稚气与倔强的名字。 朋友卸去了平时总隐隐带着的冷淡的伪装，不像是他做出的行为，亲昵地轻轻捏了捏少女悄红的耳垂。 “晚餐时你和大家讲了很多快乐的事情呢。” “诶。”少女微微哆嗦了一下，情绪又是别扭又是羞耻，最后也没有躲闪开。 “你再想一想。”朋友用温柔的语气询问，“那些回忆是否让你很开心呢每当想到时都能让你的身体、你的心中，充满欢喜。” “我……”少女很清楚，为之欢喜的从来都是同一个灵魂，同一具身体。 看见少女红着脸思索，口中又不知所措的样子，朋友收回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你应该会明白吧。” 少女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 她轻轻开口，问道：“你有过相似的身份认同的经历吗” 朋友看起来微微有点惊讶，但他只在犹豫了一下后，就轻轻点头。 他想安慰少女更多，于是扮演遇到挫折又振作了的模样，说着不明所以的尴尬台词。 “这么失落的样子，喂，这可不像你呀！” 少女仿佛似讥讽，又仿佛在悲伤：“不像……我你说的是……哪个……” “是你愿意成为的那一个。”朋友的语气很坚定，“你是谁，而你终将成为谁，都取决于此时，以及未来彼时的你。” 少女用双手捂紧胸口，看向面前的人： “我不明白！” 面前的人却又像推翻前面所有结论一样，可笑地回答道：“不明白就选择接受现在的情况，接受所有的你，可以选择割舍，也可以选择接纳，反正他们都将成为你自己。” 少女声音颤抖道：“所以，你说的是……” “不是那个被过去所设下锚点囚禁固定住的灵魂，也不是空有躯壳溘逝历史的肉体，而是此时此刻存在这里的，世间唯一的独立的完整个体。” 少女蜷起手，擦了擦眼角黏在一起的睫毛。 “呵……”少女认命地笑了，“真没有看出来，原来你是个能说会道的人。” 那个能说会道的人指了指自己认真的面孔，严肃道：“难道我一直都看起来很呆” “你身边的人没有说过吗”少女问。 很呆的人没有耍机灵敷衍回答绕开话题，反而顺下话题笑道：“当然没有，我一直都很机灵的，社会上不管是什么身份什么职业的人，机灵嘛……虽然没有亲耳听过他们这么评价我，但我相信他们一定是认可我的聪明才智的。” 少女抱住腿，交叉双手，仔细听着朋友介绍过往青睐过他的才智的每个人。 不知为何，少女总感觉朋友的讲述怪怪的，那种感觉，就或许像是一大堆实话里夹杂几句似假似真，深入考虑又更像是假话的成分。 那肯定是吹嘘吧 少女没有把虚伪的人向更糟糕的方向定义，反之，她更愿意相信人之常情。 至少，她不认定他很糟糕，可能也可以托付信任。 “呵呵呵。” 朋友讲得起劲，原本的假笑此时再看起来也没有那么虚假。 他也会真情流露的吧 少女颦蹙笑容：“那为什么机灵的你，身边却几乎没有愿意陪伴你的人” “华生和福尔摩斯先生深爱着他们的伦敦市，而年轻貌美又身负职责的爱丽丝小姐眷恋儿时如同童话般的故乡，他们都是与那里互相不可或缺的。” 被逗笑的少女迎来了晴天的一面： “唔——爱丽丝小姐，哈哈～据你所说，763年地时候你的爱丽丝小姐就已经23岁了吧现在也应该有25岁，称为女士才更合适哦。” “……女士吗”朋友顿挫了一下，忽然想到了某个不该想到的数字。 撇开那个数字不谈，至少他觉得面前的26+0.5是大于25的。 “嘻嘻～您看。” 少女一边靠近朋友，一边调皮地撩起遮挡在脸庞两侧的发缕，夸张地说来竟有些搔首弄姿。 “像我这样的，才是货真价实的青春少女，才是这个土地上能被社会普遍称作小姐的人。” 朋友不说话，少女眨眨眼睛，笑了笑： “汗颜了么” “嗯……没有。”比起这个，他觉得少女此刻调整回来的状态更令人汗颜。 状态调整回来是很重要的，毕竟任务的执行首先必要心无旁骛。 “嗯呣……”少女揉捏手指，“那个小盗贼后来怎么样，就算听你的讲述，我也认为他其实是足够……呃，仗义的。” “他啊……确实是你认为的那种类型的人。”朋友点点头。 “那么他为什么没有仗义到跟你一起来这里，我以为照那之后的发展，他会找到你，然后也出现在这儿。” 少女好奇的问题其实在理，但他面前的人在踌躇，似乎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问题。 “他是自由自在的，就像最初的你一样，他没有跟过来只是因为他很胆小，他的胆小为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而且我们关系尚浅，在德里沃不存在仗义的同类词汇，他也如这片土地应有的人们一样，已经做到了限度之内力所能及的事情，我对他心怀感激。” 少女放松了自我，若有所思地嘀咕：“我好像也见过那小子，现在想来，明明样子看起来挺贼的，心居然这么好” 她的朋友再度汗颜：“啊哈哈……还得是你，真是口无遮拦。” “那她呢”少女伸手在侧脸偏后位置作出一个尖耳形状的手势。 “你说她啊……” 朋友领会了她的意思，她大概是忘记了名字。 “一个关于‘放手自由’的承诺。”他看着女孩的眼睛说道。 “放手自由……”少女喃喃自语。 “没错，放手自由，自由对她那一类的人来说是最宝贵的事物，我认为，不论是谁，都不应拘束渴望自由的飞鸟，每个人都有着根植在内心深处不同的价值追求。” “啊……真深刻。”少女失望道，“那明明差点就能成为你的爱情故事不对，对爱上木头的人来说那应该就是单相思，说不准是你太迟钝了。” 少女沉默片刻，又改口道：“你好像又不是那么迟钝的人。” 迟钝的朋友微笑着摇摇头，对此否认并一笔带过，话题最后谈到的唯独只剩下少女。 夜风轻拂树梢，废墟奏出夏夜乐章。 抚摸腿边的裙角，少女做好了心理准备，主动开口问道： “初次见到我时，你觉得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快乐的人。” 朋友的回答立竿见影，从少女面部微妙的表情变化就能看得出她的惊讶。 “快乐的人” 少女疑问，朋友肯定地点头道：“一个快乐的人，她看起来目标明确，不为杂事所忧，快乐的几乎没心没肺。” “好难听的形容。” 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少女又责怪地撇起嘴角，作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然后……”少女有些不安，“你觉得，现在的我呢” 朋友双手互相摆弄着手指，声音不快不慢。 “后来的她，还是一个快乐的人，快乐得依旧没心没肺。”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少女的眼睛，又道： “但她变得更为复杂，那外表快乐的下面又多了忧愁。” “就同青睐你的那些人一样，我想问你，你更青睐第一个我还是……”少女说到后面时支支吾吾，没有再说下去。 她以为朋友会打断她的话，然后斩钉截铁给出回答。 但她错了。 “你的记性好差哦，这样的问题你不是已经问过一次了嘛” 朋友慵懒地在月光底下伸懒腰，他看着夜空，淡淡笑着。 “我知道了。”少女说，“谢谢你。” 朋友依稀捡起一片叶子，柔和地看向她。 “再也没有问题了吗” “仅是今晚而言，再也没有问题。” 少女一点点闭上眼睛，张开嘴唇自言自语在说话，声音轻微到被忽如其来的风声所遮盖。 两米社交距离外的朋友自然没有听清她说了什么，唯独清晰听见今晚的风比白天更轻和。 他没有好奇心探究和追问刚才的话语，因为他知道那不是说给除少女以外的其他人听的。 少女依然轻敛双目，平静地坐在废墟之上。 他的朋友悄悄打了个哈欠，顶着头晕目眩站起身。 “时间不早了。”他转身背对少女，“晚安，爱希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