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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奇怪，在老鬼带人朝马九指这边猛攻时，窗外的枪声像是约定好似的，突然弱了很多，从外面射进来的子弹也变得熙熙攘攘，不再具有威胁。
其实这般变化也是我后来回想起才发现的，毕竟当时室内双方敌对气氛引爆，谁都没有那么多心思注意到这些。
“马九指，我要你以命偿命！”
老鬼的打法很凶悍，他身先士卒，抱着步枪扣动扳机，不留丝毫余地。
我被大兵用枪指着，当然不敢再有任何其他动作，只得半蹲在水泥柱后面，向大兵摊开手。
这种独特的视角，也让我更加看清了双方此时的状态。
被密集射击死死压制住的马九指蹲在沙堆后，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左手拉开手中枪栓，随时准备还击。
他也看出来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打了再说！
他能成为园区保安队长，二号人物的位置，自不是婆婆妈妈之人。明白这点后，他冲另外三个小弟打出手势。
那意思，待会儿要分散开来，各自从不同方向突围，到停车点集合。
她这般指挥倒是很有决断性，现在外面人正在进攻老鬼，马九指几人若是分开跑，有很大概率能逃出去。
打完手势，马九指看向大兵，顺着大兵的枪口，他也看见了躲在一旁的我。
未有半点犹豫，马九指这个狗东西，手中步枪顷刻竖起，枪口对准我扣下扳机。
他要打死我，因为他觉得这次凶多吉少，所以他要先打死我。
嘭嘭嘭！
子弹击中水泥柱子，沉闷的穿透声回荡在身后。
危急时刻，我翻身侧躲，躲开了马九指致命的一梭子。
但立刻，更大的危机朝我袭来，我刚才所躲藏的柱子位于双方之间，更靠近马九指这一方。
我逃离了马九指这方，正面迎上的，却是老鬼那方。
我刚转身，老鬼那拨人里，黑压压的四五条枪瞬间对准我。
有那么一刻，看见对方的那一瞬间，我一颗心跌入谷地。
完了！
这是我唯一的想法，我能躲过马九指一个人的射击，但我肯定躲不过对方四五条枪同时开火。
更何况，我往哪躲，身后是马九指，正侧面是老鬼。
我无处可逃，这次，我死定了。
然而，想象中的枪声并未响起，身体也并未有任何疼痛和不适。
对面，老鬼只是淡淡撇了我一眼。
然后，他抬手拨走了他身边对准我的枪口，手中捏颗手雷，转头向马九指扔去。
天地良心，理性来说，老鬼那一刻的眼神是不屑且鄙视的。
但在我看来，却帅气温和无比。
我头一次觉得，这个我一直在心底里狠骂的老鬼，竟然也是那样的仁慈和慈眉善目。
轰隆！
侧后方，爆炸声再度轰鸣，碎砖砂砾震得漫天乱飞。
老鬼没杀我，我缩回身体，趁乱溜到了另一个水泥石柱后。趁机一睹，马九指躲避的地方仍旧安然无恙。
老鬼刚才那颗手雷扔过了头，把马九指身后的一堵墙炸塌了，又炸到了房子的关键承重柱。
这么近的距离，都能扔歪来，他也是个人才。
但也正因如此，整个房子肉眼可见地开始摇晃。
“房子要塌了！”
不知是谁喊了句，老鬼这边猛烈的枪声顿时小了很多。他们还剩八个人，见势不对，边打边往房间外撤走。
马九指挨了这么久的狂射，几个人却没受严重伤，他们匍匐着，在我能看见的视野里，向房间另一边猫去。
大兵也跟在队伍里，没再继续盯着我。
好机会！
我内心大喜，贴地翻滚移动，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没受到半分阻拦，我逃出去的过程极为顺利。兴许是天意，我所要逃离的方向也没有跟他们两拨人马中的任何一波相同。
甚至，刚才外面偷袭的枪声也像是为我让路，哪里有什么人，根本就是乱房一片。
胡乱窜过三四处烂尾楼后，我回头打量，没看见人影。但从传来的枪声判断，刚才的几方人马，此刻又交上了火。
我不理会这些，贴着建筑楼，顺着低矮的乱石林，压低身形，谨慎地朝那座横跨两国的大桥摸去。
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桥面，我脚下速度不自觉加快，压低的身形渐渐抬高。
在我左脚踏上桥面水泥地那一刻，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从心底升起。尽管我还没跑过去，但我觉得我已经安全了大半。
我又回头看了眼，我确认马九指亦或是大兵，或者说是老鬼，他们谁都没有追过来。
于是，我稍稍放松身体，提起右脚，跨步向前。
噗！噗！
我刚双脚站立桥面，脚下身旁，沥青水泥桥面突然擦出火花，两道撞击声一前一后。
枪声！
从我身后而来！
一股凉意瞬间从后背直冲天灵盖。
“站……站住！”
身后叫喊声随即响起，夹杂着犹豫，蕴含着怯意，又有哭腔和歉意。
并且，声音很熟悉。
我缓缓举起双手，一步一步，非常缓慢地转过身来。
落日红霞里，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我面前不远，正对着我，双手举枪，抖动不断。
“阿荣！”
我轻声喃喃，语气沙哑且低沉。
刚才的叫喊，我明确听出来了是他，但我却不愿相信，直到我亲眼所见，将这份惊疑彻底坐实。
“你……要对我开枪”
“阻止我逃走”
我似问似答。
在我心底里，阿荣是和我一起出境的，又几乎共同经历了一路的疯狂。
他只是个带有小聪明的平凡人，他为什么要对我举枪，要对我开枪，我并没有侵犯他任何利益，我甚至还帮过他。
“对不起，杨哥……”
“对不起！”
阿荣摇头喊叫，眼泪鼻涕慢慢流出。
他表情很痛苦，但高举的手枪却是半点不放。
“阿荣！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我朝他大吼，右手摸向腰侧折叠刀，必要时候，我有把握一击击杀他。
“对不起！杨哥……”
他还是重复这几句词。
“我也没办法，我也是被逼的。”
“对不起，杨哥！”
“我没得选。”
“我没得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