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梦回流放(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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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顿打,指定不轻,因为谭真真恍惚睁眼就看到了一个血人,约摸是雨水拍打的缘故,地上淌了一滩血水。
大伯娘看不下去了,趴在三堂兄身上替他挨打,这可惹恼了官差,打得更加凶了!
凶狠的模样把谭真真的心悸吓得更甚。
唉,这个混不吝的,天天只会拖累家人,上个月把三堂嫂气得和离回娘家倒是做了件人事。
雨水模糊了谭真真的眼睛,她索性闭上眼休息,太累了,她要养足力气才好下去走路,阿爹也好累的,他身上还有伤。
细雨如幔,雾蒙蒙的看不清景物,谭真真只觉得脸上凉丝丝的,脖颈也是凉意冻人。睁眼不知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全身无力,四肢都还在,但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般,心里无比绞痛,脑子也胀痛,她又病发了吗
该死的心疾,三堂兄那么会闹腾还酗酒,怎么都没事她平日就只顽劣一点点,如何就这么严重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谭真真又被哭天喊地的哭喊声和鞭挞声吵醒。
模模糊糊听着,似乎是因为久雨,本就陡峭狭窄的山路被踩踏了,不巧踩下去的那人正是三堂兄。
下面可是深万丈的渊谷,便是一头牛下去也是落地成泥,十死无生的。
大伯娘哭得撕心裂肺,不肯过去,押解的官差丝毫不为所动,反而无情地挥起鞭子。
两堂兄早护着妻女往前去了,回头看着她,都过不来劝解,旁边的官差还虎视眈眈,他们谁都不敢动。
阿爹气得气息浮浮沉沉,还是被阿娘按住了,没法子,两孩子都旧疾复发,他们自顾不暇。
最后,大伯伸手拉住了官差的鞭子,塞了一把东西给他,才罢了手。
他扶起气息奄奄的大伯娘,刚要问询,猝不及防被大伯娘甩了一巴掌!
许是这一巴掌太过用力,大伯娘又站在边缘,哗啦,脚下松软的泥土又滑塌下去了!
大伯娘也掉了下去!
大伯终年不变的脸,终于裂开了,“安娘!”他着急伸手,也只抓住了半个破裂的袖子。
“娘——”
“祖母——”
几声破碎的心痛声回响在雨里。
谭真真强撑着眼皮看着前方,阿娘哭了,她也想哭,那个时常做糕饼给大家吃的大伯娘不在了。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入夜,雨终于停了,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一家生着一个火堆烤着湿衣物,虽然刚开始总是冒烟,呛得很,但也觉得温暖。
谁也没想到,一簇火竟成了流放路上的一道暖光。
谭真真病得迷糊的脑子,也难得有片刻的清明,吃饱喝足,得了空闲,便静静坐着发愣。
一日连失了两位亲人,她有些怅然,这场流放之行,远比她想象的更加凶险难测。
默默地打量起一同流放的人,虽然都套了囚衣,但是从行为举止不难看出,他们当中有些人也曾是身份不俗的。
视线掠过大伯时,她吓了一跳,大伯的头发白了半头。昔日保养良好,虽然五十出头,但他头发不见微白。
这会儿竟然一下子白了头,她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悲凉。
这才半月多,阿爹阿娘也是双目难掩沧桑。
唉……
夜漫漫而过,却还是希望天亮得再晚一点,这样大家就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一场秋雨一场凉,不过一夜,谭家的几个孩子都发起高热,求医无门,求药也无门。
押解的官差个个凶如虎,同行的流放者看出官差对他们的严苛,也是避他们如蛇蝎,唯恐被官差记了去。
一个发须半白的老者终是于心不忍,休息时去捡了把草药给阿爹,让他洗洗煎药,给孩子一人喂一碗。
阿娘拿了几个饼子酬谢他,老者只收了两个。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个少年,瞧着十五六岁的模样,脸上也不知抹了什么,有点显黑,但是一双眼睛灿若星光。
他与大家不同,不着囚衣,故而谭真真对他还是有几分印象。
官差好似也不大管过他,想来应该不是犯人。至于为何会在此处,便不得而知了。
谭真真原本是被老者看阿爹的神情吸引,那种好似透过阿爹看别人的眼神,叫她生疑。虽然只是一瞬,但她敏锐地捕捉到了。
现在又被少年深邃犀利的目光看得晃神,她收回目光,也不知和他在一处的善心老者会犯什么罪而被流放
刚这么想,她又鄙夷自己,真是好笑,当权者想要治罪谁,何须多言有罪与否。
老者的药很管用,一人一碗下去,两侄子两侄女出了身汗都好了。
谭真真姐弟二人因心疾发作时日较久些,退热后还是显得病怏怏的。
同样身有顽疾,他们年少不知事,承受得总归少一些,还没到触及心疾发作的地步。
谭真真姐弟俩就不同了,半大不大,懂得都懂,身体又不硬朗,遭罪了。
更遭罪的是照顾他俩的谭三爷夫妇。
阿娘身体本就气血亏损得厉害,平日在家食有温补,最近连日劳累,食不果腹,脚步都是虚浮。
阿爹身体有伤,还要背着个累赘,亦是负重前行。
谭真真有些气馁,气自己不中用的身体,却别无他法。
她也知道阿娘找过押解官差中面目瞧着最和善的那个,塞了银子打探路过城镇时能不能弄个板车来,但被告知不可能。
谭家人本就被刻意磋磨,又怎么可能被优待。到底是谁要对付谭家
谭真真想着事情,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秋高气爽,不过一两日,湿漉漉的林间已然干燥。燃烧的火堆释放着光芒和暖意。
流放的日子里,连有一块干燥可躺的地都难得得叫人觉得舒服。
月黑风高,秋意真的越来越浓,谭真真被冷醒了,身上只披着层旧衣衫,紧挨着阿娘,还是觉得冷。
但是又撑不开眼皮,奇怪,好像有什么让她的眼皮变重,她想睡过去,但是寒意入骨,冻得她发颤。
耳边传来几道不寻常的声音,噗嗤噗嗤,好像是刀剑入肉的声音。
糟糕!是谁在杀人吗
半夜遇到劫匪了吗
哪来的劫匪这么不长眼劫一群比乞丐还要落魄的流放犯
不对,如果是劫匪不会这么安静!
谭真真想动,却抬不起一根手指头,脑袋昏昏沉沉,嘴巴也张不开。
这时,她才注意到入鼻的馨香,与草木相近,却又不同。
难道是被歹人投了迷香
难怪意识混沌,要不是被冻着了,她根本醒不来。
如今半梦半醒的状态,却更叫她心焦。因为她听见动静离他们这边越来越近!
怎么回事
莫不是冲着他们谭家来的
她急得哼哼出声,但是吸了迷药的声音发出来,比孱弱的猫儿还弱。
阿爹阿娘没有被惊醒,倒是引来了黑衣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