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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间妆匣里有几锭银子,你取了一并送去。”荣婕妤虚弱地抬手指向妆台方向。 吉祥低眉顺目地应了声“是”,轻手轻脚转到外间。 掀开描金妆匣的刹那,她瞳孔微缩——匣中整齐码着十二锭官银,雪亮的银光映得她眼底发亮。 粗粗一算,少说也有二百多两。 “娘娘,这些银子......”吉祥捧着银两回转,声音里带着几分迟疑。 “交给童薄大人,旁的不用多说。”荣婕妤仰躺在锦被中,双目空洞地望着帐顶的百子图,两行清泪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 有这些银子打点,连翘总不至于被为难了。 吉祥捏着包裹的手指微微发紧:“这个当口,若童大人不肯收......” “——他会收下的。” 荣婕妤说完这话,寝殿内再没有传来任何动静。 吉祥将银锭仔细裹进包袱,撩起珠帘时,余光瞥了一眼里间,转身出了正殿。 ...... 暮色渐沉时,简止下值离宫。 马车在街巷中穿行约莫半个时辰,最终停在延寿坊一处不起眼的一进宅院前。 他快步进了内室,换上一身灰褐色的粗布衣裳,又将太医官帽换作寻常幞头。随后悄然来到后院柴房,掀起一块看似寻常的木板。 沿着地道前行数十步,从另一头钻出时,已是一家杂货铺的后院。简止掸了掸衣上尘土,装作采买货物的路人,混入街市的人流中。 待他到临安侯府时,暮鼓声远远传来,已是申时三刻。 角门处早有仆役接应,见简止来了也不多言,只做了个手势,便引着他穿过几重院落,一路至福安居。 此时,临安侯唐显尚在户部衙门还未回来,老太太与云夫人听闻纯妃有孕的消息不胜欣喜。 老太太连日来憔悴的病容此刻也添了几分红润,听简止回禀完,与云夫人道:“盼了这么些日子,如今总算得偿所愿,快去着人请侯爷回来,再叫临哥儿......” 云夫人连忙按住老太太的手,温声劝道:“此事暂不宜声张,待侯爷回府,儿媳再与他一同来给母亲道喜。” 这一瞬间,云夫人显然想得更周全,她细细询问了纯妃近日脉案与饮食起居,待听到孟姝建议暂避行宫时,老太太沉吟了一瞬,拄杖起身。 “婉儿已是妃位,如今怀了身孕按例还会有封赏,在宫内又掌着协理六宫之权,何须避让出宫”老太太眉头紧蹙,当先摇头反对。“怀胎十月,纵是有太后娘娘照应,难道真要在宜春宫住上大半年不成” 云夫人眸光微动,却未立即接话,只先吩咐魏嬷嬷:“带简太医去甄府医院子里歇息,再着人请大少爷过去招待。” 待屋内只剩婆媳二人,云夫人亲自为老太太斟了盏安神茶,这才轻声道:“老太太稍安勿躁,此事既是姝儿提议,想必定有所考量。 宫里看似风平浪静,可皇后与庆嫔...又有哪个是好相与的现下姝儿有孕在身,若婉儿留在宫里,万一有什么变故,怕也会孤掌难鸣,倒不如暂避行宫更周全......母亲可别忘了,荣美人小产,说不得就有什么隐情。” 老太太听了这话,面色略有缓和,“此事重大,你与侯爷再商议商议。太后娘娘那边,虽与你姑母有些情分,先前也都耗得差不多了。若没有皇上首肯,太后娘娘能不能应允还要两说。” 云夫人温声道:“母亲说得是,不过太后娘娘对婉儿素来疼爱,姝儿寻得由头也恰当......” 老太太看向儿媳,欢喜过后心里不免担忧,她正色道:“阿堇向来稳重,今日怎的这般糊涂即便私下说话,也该尊称一声‘瑾嫔娘娘’才是。 如今瑾嫔娘娘怀胎六月,尚不知是皇子还是公主。现下婉儿也有了身孕,你不如去亲家府上走一遭,请苏夫人占卜一二” 最后一缕残阳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光影。 云夫人想起先前苏夫人所言,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神色。 ...... 隔日清晨,灵粹宫内。 孟姝正用早膳,青玉碗中是冬瓜熬的鸡丝粥,配着几样时令小菜,一碟琥珀色的酱瓜儿,一盅嫩笋拌莼菜,还有新贡的玫瑰糖糕。 绿柳一边布菜,一边低声道:“娘娘,梅姑姑寅时三刻就出宫去了。” 冬瓜见孟姝胃口颇佳,伸手将一碟酱瓜儿往孟姝手边推了推,随口问道:“姝姝,夫人会同意你的提议么” “夫人必定明白其中利害,至于侯爷和老太太,却未必这样想。” 孟姝指尖搭在碗沿,沉吟道:“老太太在内宅安稳了一辈子,侯爷...其实但凡男人,大多都‘看不见’后宅是非,他也未必能体察后宫里的暗流。此事要成,一要看云夫人如何说动侯爷,二则......” 她抬眸看向福宁殿方向,“得寻个合适的时机,让皇上亲自开这个口。此去是奉圣命往宜春宫佛堂抄经祈福,这样也可免了旁人猜疑。” 绿柳闻言若有所思,踌躇片刻方轻声道:“娘娘已经尽了心力,端看夫人和侯爷如何了。奴婢瞧着纯妃娘娘是不愿去的。” 孟姝将满满一碗鸡丝粥用得见了底,接过冬瓜递来的云纹锦帕,细细拭了拭唇角。 “留在宫中倒也无妨,只是万事需得加倍小心。婉儿与旁的嫔妃不同,若叫皇后与庆嫔知晓她有孕在身,怕是不计什么法子都会使出来。” 窗外一阵风过,透过窗棂的缝隙吹得书房案上新供的桃花簌簌作响,冬瓜忙上前将窗户仔细关严。 孟姝用清茶漱了口,扶着绿柳的胳膊缓缓起身,往内室行去。 待倚在软榻上,她压低声音道:“如何金喜昨儿夜里可有什么动静” 绿柳神色一凛,轻声禀道:“娘娘所料不错。奴婢只让红玉装作闲谈,在许金喜跟前提了句‘瞧见吉祥与陈内官在假山后说话’,果然,昨儿夜里他就趁着值夜溜了出去。” 说着,绿柳嘴角泛起一丝冷意,“看来这吃里扒外的东西,当真是荣婕妤安插的眼线。” 孟姝闻言,指尖在桌几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便是我这粹玉堂都不能万事周全,婉儿的会宁殿又岂能毫无疏漏许金喜既是荣婕妤的人,眼下正好借他之口提这个醒儿出去......” 皇后做了恶人,也该叫受害的人知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