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关于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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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芳菲枯落，百花凋零——来自权威美学。 “哗啦——” 面容绝美、气质卓然的少年缓缓睁开眼睛，幽黑的眼眸如墨水般深邃，他呆板地望着顶上一隅的狭小天空—— 白茫茫的一片，此时或许是白昼。 不知过了多久，他颤动四肢，锁链发出“哗啦”的响声。随后，他试图起身，脖颈受到巨大的阻力，若是强行直起身，脑袋一定会被扯断。 他伸出手指碰触脖子，坚硬冰冷的触感让他萎靡不振。和手脚上拴着的锁链一样，他的脖颈处也有一条牢不可破的项圈。 锁链和项圈来自地底，来自真神。 少年费劲地往旁边看去，迫切地想知道在这一方空茫的白昼中是否还存在其他人。 命运没有戏弄他，他的余光看见了一个木头人偶，此刻正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尽管只是人偶，也让他感受到了一股不可抑制的兴奋。 他声音嘶哑，却难掩欣喜：“这里是哪里” 人偶看了他一眼，平静地回道：“繁花神庙外，我和你是看守者。” 他们所言皆是旧世界的语言。 繁花神庙四个字刺痛了少年的心，无数破碎的记忆沿着斑驳的小径涌入他的大脑，像是要把他生生挤爆。 这记忆不是他的，他诞生不过片刻，这记忆来自旧世界的人们。 记忆宣告了旧世界的灭亡，以及美学的终结。 少年恍惚了很久，久到白昼成为黑夜，又再度成为白昼，反反复复，轮回百次。 他终于明白了这里是哪，自己是谁。 “我是繁花神庙的守卫，更是苍蓝星美学文明的守墓人。”他喃喃自语，“但我也是恶魔，是从灭亡的美学里滋生的心魂造物。” 少年慌忙问人偶：“你也是恶魔为什么我和你不一样” 他被锁链围困，以人形存在。人偶非人，却没有被关进监牢。 “我和你都是繁花恶魔，但你代表了权威美学，而我则是心灵美学。” 它道，“我并非拥有自由，而是失去了全部力量，无法变作人形，神明也无需大费周章在我身上施加封印。” “心灵美学......” 少年还是不懂，为什么彼此的境遇如此不同。 人偶黯淡的眼珠又少了两分光，语气依旧古井无波：“权威美学尚可一人独断，你不死，权威不死。” “但心灵美学来源万物，世界破灭，心灵不存。” 少年怔怔地望着又一次的黑夜，分明是无风的世界，却无时无刻不让他感到刺骨的冰寒。 “外界如何了” 人偶回答：“不知道。” “人类还在吗苍蓝星还在吗” “不知道。” “现在距离世界毁灭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 “......” 无论少年问什么，凡是超过彼此之外的，人偶一概不知。 想来也是，人偶和少年都是繁花恶魔，一体两面，充其量比他早苏醒一段时间罢了。 纵使如此，少年还是怒了，他骂道：“也许苍蓝星都毁了！这里不过一片虚无的空间，守着繁花神庙又有什么意义” 他感到万分悲哀，心里戚戚，“美学早就不存在了，人都死光了......” 人偶没有回答，空洞地盯着一眼能看到头的世界。 少年日夜以泪洗面，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眼泪可流。但除了流泪，他没有其他悼念的方式。 人偶没有眼泪，却总是默默走到少年身边，把他的眼泪全都收集起来，装进一个瓶子。 瓶子内是无垠的空间，可以容纳他此生全部的眼泪。 哭泣之余，少年便对着唯一的伴侣哭诉抱怨，仿佛以这种方式才能彰显自己的存在。 的确如此，如果连作为权威美学的他也丧失了主体性，迷失在虚无中，那么美学也就真正灭亡了。 “哎，这天还没我的巴掌大，真是可悲！”少年举起手，带动哗啦啦的铁链。 手掌把天空牢牢遮蔽，指缝中勉强看见几颗星星。 星星 “星星！”少年激动地叫道，“你看天上，有星星！我从来没在这里见过星星！” 他仔细端详，可惜没能见到月亮。 或许月亮不在这个方向少年梗着脖子，被项圈硌出道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终于，他在天空的边角看见了半轮明月。 少年开心地欢呼起来，手脚的束缚松动许多。 人偶也跟着他的视线往月亮的方向看去，眸中闪烁奇异的光芒。 它一直在默数，从自己睁开眼到现在已经足足过去两百多年了。哪怕是从少年苏醒开始计算，也过去了将近一百年。 年复一年，在这片空间里，时间尤其漫长。 它能感受到，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人偶低头望着少年欢喜的面庞，心想：但他的生命还要继续。 人偶道：“我们从明天开始种花吧。” 少年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嗯！” 四肢封印虽然松动了，但脖颈处的项圈仍然不可攻破。少年只能躺在这里，旁听人偶忙里忙外。 他也不闲着，无时无刻不在尝试挣脱锁链。自从能看见月亮和星星开始，他身上的封印就越来越脆弱。 先是四肢，再到脖颈。 起初他只能躺着，后来渐渐可以坐起来，再到起身走上几步。能够到达的距离也不局限于这一隅巴掌大的空间。 外界的云雨进了这里，唤醒沉眠的清风。 繁花领域随着少年力量的复苏被逐渐扩大。命名为“芳菲园”的它，承载了无数用少年眼泪浇灌而成的花朵。 “哗啦啦......” 少年身后拖着长长的锁链，怀里抱着木头人偶，缓慢优雅地在园中踱步。 “这里是牡丹园，开得真艳。”他夸赞说。 “那边的玫瑰有突变的双色种，去瞧瞧。” “咦三色堇居然冒出了第四色！” “话说你为什么能在这里种腊梅......” 芳菲园身处永恒的春天，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暖洋洋的光抚摸大地，轻柔的春风吹动少年的黑发，奇异的力量随处流窜，让花园里开满四季的鲜花。 少年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美丽的容貌不会随时间风化，如美酒一般醇美厚重，虽年轻却不会显得轻佻。 即使芳菲园里只有他们俩，他也从来没觉得孤独。 少年逐渐不去找寻活下去的意义，他只想种花看花，慢悠悠地走在园子里，直到夕阳落下，明月高悬。 某一天清晨，少年起身时忽觉一阵轻盈。他顿了顿，意识到自己手脚上缠绕的锁链悉数断裂，如今只剩下不太牢靠的项圈了。 按耐不住的狂喜喷涌而出，他弯起眼睛，蹲下身笑盈盈地报喜： “你看，我的封印马上要解除了！或许咱们就能去到外界，寻找其他的生命！” 人偶没有回答。 少年的笑容僵硬了片刻，假模假样地发怒：“喂！你怎么又不理我！” 他轻轻拨动人偶的脑袋，和以前一样弹了个脑瓜崩。 如果是平时，人偶一定会淡然地打断他，还会说他幼稚。可是今天，它什么反应都没有。 突来的恐慌取代了方才的狂喜，少年皱起眉头，直起身俯视人偶：“你别开这种玩笑，我不喜欢。” 这是他生气时对人偶说过最严肃的话。可即使他真的生气了，对方也还是继续这个令人厌恶甚至于恐惧的玩笑。 没有回应。 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空洞寂静，和园子里死掉的花朵一模一样。 少年呆住了，手背轻轻拍了拍人偶的脸颊，许是用的力气大了点，人偶啪嗒一声倒在地上。 “......” 他一怔。 “不是玩笑......你真的......” 少年猛地捂住脑袋，低声骂道：“你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样我们是恶魔，恶魔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死掉！” “回答我！你回答我！！” 滚烫的眼泪落到人偶脸上，他死死攥着对方木质的躯体，魔怔地抠动心脏的位置。 木屑飞扬，他忽然想起多年前人偶说过的一句话，那是个平平无奇的晚上，他们才刚开始种花。 人偶抬头望着月亮，没来由地说：“不知道还能在这里看多久的月亮。” 当时的他没多想，只回道：“久着呢，你可别看腻了，我找不到其他东西给你看了。” “不会。”人偶难得笑了笑，“不会看腻。” “不会看腻......”少年抱着人偶，抽泣道，“可你现在不还是看腻了还要离我而去......” “你明明知道我除了你，什么都没有......” 哭着哭着，他发了疯似的把人偶砸到角落，又连滚带爬地把对方捡回来，拥在怀里。 最后一层封印本就摇摇欲坠，在巨大的打击之下，项圈产生了不可逆的裂痕，像是芳菲园里龟裂的大地。 一连十几天，少年都没去芳菲园里照看花朵，只有少数生命力顽强的花儿在灼人的烈日下苟延残喘。 芳菲枯落，百花凋零。 世界比死了还寂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 在芳菲园的角角落落，诞生了无数钢铁巨人，它们四处徘徊，默默守护花朵。 但同一时刻，芳菲园的外围也滋生了相同的生物，它们潜藏在迷雾中，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染上花粉气息的存在。 死去的人偶被少年锁进玻璃花房，他墨色的眼眸再度深邃暗沉，平静地彷徨着，独自固守他们的芳菲园。 他不会死亡，也不甘去死。可每到夜晚，看到皎洁的明月时，他又那么的想去死。 如果他死了，美学就彻底完了。但他不死，承受的代价就是永恒的悲戚和痛楚。 除非去死，否则难以解脱。 他暗自揣测，人偶既然让他种了这一园子的花，想必是希望他守住美学。 如此，他便守着。 项圈一天比一天碎得厉害，当它彻底成了齑粉的那一刻，第一波讨伐潮不请自来。 勃发的生命力涌进芳菲园，少年的心陡然一颤。他瞬间明白，这些生命的涌入或许能够唤醒美学的印记。 甚至......帮自己复活它。 少年仔仔细细地把芳菲园打扫干净，抛却表层的阴霾，挤出明朗的笑容迎接他的客人。 潜藏起来的阴暗和潮湿悄悄让他的手上沾满无辜的鲜血，不过他早就不在乎了。 ————————————?———————————— 致芳菲永驻，百花长存——来自心灵美学。 [壹] 我自诞生起就从没见过黑夜。 空洞的、苦涩的、令人晕眩的茫茫白昼横亘在我的眼、我的心、我的魂灵中。 一隅的空间锁住了欢愉，压紧了寰宇。 木头一样的身躯分明没被锁链缠绕，为何却深切地感受到被囚禁的苦楚 颤抖不止的心脏分明还尚有生机，为何却时常无法体会到活着的乐趣 自诩斑斓美妙的魂灵分明来自那个极好极美的世界，为何如今却渐渐苍白黯淡，哪怕在流逝掉的长河里拼命捞取，也难有所获 泛滥的白昼照耀我，鞭挞我，剥夺我。 黑夜究竟何时才会到来这样的白日究竟还要持续多久 为什么我连借以慰藉的眼泪都流不出 [贰] 亲爱的少年，你醒了。 我真高兴能看到你清澈懵懂的眼睛，你花朵般的容颜如此动人，就算是没有感情的木偶也会因你而动容。 白昼虽然刺眼，但黑夜总会来的。 群星会来，明月也不会缺席。 风来云聚，雨落尘泥。 正如你熟知的那样，一切都会极有条理地运行不怠。 不曾流动的时间终于不只在我的心里轻轻动弹，从未褪去的白昼在你苏醒后与黑夜此消彼长，轮转万回。 不要哭泣，不要悲伤。 我知道，你的泪水能够浇灌出最美的鲜花，但对我来说，你才是能在时间摧残下永不枯萎的花朵。 一切都会逝去，但我衷心地盼望着，我和你能走得更久。 如果不能，我希望你独自一人也能继续生活。 [叁] 无言无语，无感无情。 无光无影，无晦无明。 无风无雨，无月无星。 无我无你，无魂无灵。 [?] 言不藏语不隐，感愈深情充盈。 光常伴影随形，晦有终明有尽。 风萧萧兮雨霖霖，月皎皎兮星难计。 盼君归兮魂灵戚戚，纵俱往兮绝不自弃。 [零] 再次见到你时，应当以沉默，还是以眼泪 又或者轻轻捧起你，用力地抱住你，热烈地亲吻你。 还是仅仅只是...... 无声地注视着你。 关于美学，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