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南下之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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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五年（公元200年）九月末，就在霍骁等人调集精锐，欲伺机奇袭江东之际，雄踞河北四州的大将军袁绍终于正式南下中原，以疾风骤雨之势猛攻曹操治下司州，兖州北部。 此番中原大战，与霍骁原本熟知的后世“官渡之战”并不相同。 袁绍命外甥并州刺史高干统领并州军两万，联合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所部一万精骑为前锋，南下进犯司州河东，河内两郡。 又命二子幽州刺史袁熙为西路监军，统领大将颜良，文丑，再率三万袁军为后援，意在吞并河东，河内后抢占孟津渡口，直接挥军夺取大汉旧都洛阳！ 面对袁绍合计六万的西路大军，深受曹操信任的河内太守魏种竟畏其势大，开城而降，河内防线瞬间崩溃！ 曾“单马入河东”的河东太守杜畿，则紧急向同僚夏侯渊，钟繇麾下关中军求援，并死守河东，拒不投降。 （注：此前杜畿取代原太守王邑，为新任河东太守。当时河东局面混乱，地方豪族卫固，范先等人勾结并州高干，抗拒曹操。于是杜畿不带一兵一卒上任，先示敌以弱，分化卫，范二人，又拉拢河东世家大族，与之后赶来的曹军里应外合，诛杀二人，此后镇守河东十六年之久） 曹操对叛徒魏种恨之入骨，急令大将徐晃率精兵一万北上，配合杜畿新征召的河东新军五千，不断奇袭袁绍西路军，拖延其南下步伐。 同时，曹操命宗族大将夏侯渊率一万关中军驰援杜畿，徐晃，而司隶校尉钟繇则统领剩下万余关中军，进驻河东下方弘农郡固守潼关，防止河内失守后，南下的袁绍西路军攻打潼关，威胁重镇长安。 此外，曹操还命已“归顺”朝廷的韩遂自雍凉东进，一面进攻已与袁绍联手的马腾父子，一面以凉州铁骑驰援河东防线。 袁曹西线之战虽声势浩大，但袁绍正面南下的八万袁军主力，才是真正杀招。 不过，袁绍不顾谋主沮授集中兵力的提议，反倒分兵五万，先命三子袁尚猛攻黄河南岸的延津，白马等兖州重镇，曹操则命宗族大将曹仁率军两万坚守兖州北线。 随后其又听从郭图计谋，亲率三万精兵与长子袁谭两万青州军合流，奔袭曹操大将于禁，昌豨驻守的兖州泰山郡，欲突入豫州腹地，一路直取许都！ 袁熙，高干统领西路军六万，袁尚率中路军五万，袁绍与袁谭合兵东路军五万。 以上合计十六万大军齐出，不但许都朝廷震动，天下诸侯亦为之侧目！ 眼见自家如此声势浩大的用兵“手笔”，袁军谋主沮授却是扼腕而叹...... 原本征伐公孙瓒之战，其易京城中尚有百万石粮草，足可支撑十六万河北袁军南下，但公孙瓒火烧易京楼，先将积蓄粮草付之一炬，方才出城死战身亡。 此后主公河北四州虽平，但因连年用兵，府库渐空，当下要供应十六万大军粮草，还是难以持久！ 若能以泰山压顶之势，集中兵力猛攻黄河南岸一线，未必不能速战速决。 可恨......袁家群臣各为其主，各谋其私！ 那郭图，辛评为首的“颍川派”扶持大公子袁谭，审配，逢纪为首的“冀州派”扶持三公子袁尚，皆欲借此番南下，扩大各自“主子”在军中影响力，立下覆灭曹氏大功。 这才以令曹操首尾不能相顾为由，两派争相“蛊惑”主公分兵分权！ 沮授好友，谋士田丰性情刚直，直言反对分兵南下，惨遭郭图，逢纪等人谗言污蔑，被大怒的主公下狱，险遭治罪。 多亏沮授屡次劝谏，外加统领边军，镇守辽西的四公子袁斌来信说情，主公袁绍才下令释放田丰，将其贬官“发配”辽西，在袁斌军中“将功折罪”！ 有田丰前车之鉴，诸如许攸，张合等袁家文武更是明哲保身，不敢多言，“颍川”“冀州”两派反倒气焰愈发嚣张，袁谭与袁尚两兄弟的争储内斗，更加无所不用其极。 思虑良久，沮授才仰天长叹： “只望......天佑袁家，那曹孟德......再无翻盘之力！” 值此紧要关头，许都丞相府内，曹操正召集郭嘉，荀彧，荀攸，程昱，贾诩等谋士，以及校事首领杜怀深夜议事。 曹操手拿袁绍麾下名士陈琳所作“讨曹檄文”，哈哈大笑道： “诸君请看！那陈琳称孤专权擅政，残贤害善！矫命称制，豺狼野心，潜包祸谋！此人文采了得，竟让孤头风顿愈！妙哉！妙哉啊！” 荀彧，荀攸，程昱，贾诩皆默不作声，唯有郭嘉接过檄文，粗略一览，笑道： “此等腐儒，与那狂士祢衡何异！袁本初行此小儿之策，诋毁丞相，又何足道哉！” “待丞相击败袁绍，正可将那陈琳擒来，再看其有何高论！” 郭嘉一番“狂言”，让在场众人为之侧目。 眼下袁绍来势汹汹，自家兵力又远逊河北，更要防备荆州刘表，徐州刘备等劲敌，郭嘉竟已妄言袁绍战败...... “杜司马！这檄文自何处而来可已下令收缴，防止其进一步流入丞相治下” 荀彧生性沉稳，还是眉头紧蹙，向杜怀问道。 “禀文若大人，檄文主要在兖州北部一带流传，卑职已加派校事人手，会尽快将这檄文收缴禁绝！” 杜怀连忙拱手答道。 曹操似对此事并不以为意，反笑着对自己的“子房”荀彧道： “文若，袁绍大军汹涌而来，我欲避其锋芒，退守兖州腹地，你看如何” 荀彧仿佛早有准备，正色道： “丞相，袁绍外宽内忌，任人而疑其心！袁家内部派系林立，争权夺利，正如一盘散沙！” “其兵力虽众，但粮草消耗甚大，我等万不可退守，否则朝廷内必人心浮动，甚至仿效魏种叛逆！丞相当与袁绍相持，静待战机到来！” 听到“叛逆”魏种之名，曹操面上露出一丝愠色，但听完荀彧诚恳之言，其却如释重负一般......连连点头。 随后，曹操眼神一闪，向口出“狂言”的郭嘉道： “奉孝，孤依稀记得两年前，你曾言那江东小霸王孙伯符‘必死于小人之手’！如今思远（杜怀）麾下校事，已自江东陆续传回情报，孙策遇刺身亡，其弟孙权继位，此事似已应验！” “如今袁绍来犯，孤倒想听听......你对此人又有何看法” 郭嘉一向体弱，当下深夜议事，其已是气息不畅，风咳连连。 只见他告罪一声，从怀中取出一包五石散，和酒吞下，面色顿时变得潮红，目中却是神采奕奕，咳嗽渐止。 “禀丞相，孙策自忖骁勇，轻而无备，必丧于刺客小人之手！而袁绍为人骄横，多谋而寡断，据闻其长子袁谭，三子袁尚为争储勾心斗角，而其竟不能制！” 郭嘉振作精神，侃侃而谈： “如今袁绍自取其短，以十六万大军兵分三路，分别由袁家三子把持，此乃天赐良机！若丞相把握战机，诱敌深入，或可一战而定！” 一旁的荀攸闻言，亦出言赞同道： “奉孝所言极是！丞相，那袁绍优柔寡断，其亲率兵马奔袭泰山，不过是想攻入兖，豫二州腹地，直取我许都！我等何不设下香饵......再请君入瓮！” 曹操面色一动，却依旧沉吟不语。 程昱见此，也谏言道： “袁绍屡施手段，想必其粮草并不十分充足！丞相可加大查探力度，收买袁军内应，摸清袁绍屯粮重地，以精兵突袭，焚其粮草！袁绍必定军心大乱，更求速战！” 曹操眉头紧蹙，在议事厅内来回踱步，片刻后问向杜怀： “思远，你麾下可已确认孙策死讯！” 杜怀不敢怠慢，出言道： “回丞相，据孙策遇刺，如今已过去两月，各方却并无确切消息，恐是那江东孙氏秘不发丧之故！” “不过......据属下秘谍传回消息，那刘表大将黄祖正在江夏集结水军，而刘备治下淮南，庐江等地亦在征集粮草兵马，恐怕......二刘皆有攻打江东之意，那孙策之死，十有八九为真！” 曹操停下脚步，露出一丝满意神情，猛然转向未出一言的贾诩道： “文和，既然刘表欲与刘备结盟，共攻江东，宛城一线料想无忧。孤欲命子修（曹昂）为监军，抽调张子全（张绣）麾下西凉铁骑北上拒袁，你看是否可行” 贾诩身为张绣“旧臣”，又久居荆北宛城，对刘表乃至其麾下重臣皆是知之甚详，故曹操有此一问，而且......更有试探贾诩忠诚之意。 贾诩不动声色，拱手道： “宛城重镇不容有失，子全将军归顺丞相日久，让其率军北上助战，亦是无妨！只是为保万无一失，丞相可重金贿赂刘表重臣蔡瑁，让其向刘表进言，与我军互不侵犯！” 蔡瑁昔日便在洛阳与曹操有旧，曹操深知其为人，点头应道： “好！抽调宛城兵马北上，及收买蔡瑁之事，便交由文和全权负责！” “诺！”贾诩领命。 随后，曹操面向众人，朗声下令道： “思远（杜怀），你一面加派人手，尽快探明二刘进军江东虚实！一面立刻抽调校事精锐，听命于奉孝，公达（荀攸）！” “奉孝！公达！思远与校事暂归你二人统领，若袁家众臣有隙，则不计一切代价收买分化！务必详尽掌握东路袁军进军路线，给我设下圈套，引袁军冒进！” “仲德（程昱），你征集许都附近粮草，运往白马，延津一线，助子孝（曹仁）抵御中路袁军，并伺机查明袁军屯粮要地！” “文若，拟旨！以天子名义加封韩遂为镇西将军，命其火速驰援河东，待击退西路袁军，孤另有重赏！再派出使者，远赴江东，若孙策当真身亡，便助孙权名正言顺继承吴侯之位，依旧令其统领江东，与二刘相争！” “诺！谨遵丞相之命！” 杜怀，郭嘉，荀攸，程昱，荀彧几人皆慨然领命。 经过一夜谋划，众谋士陆续退下，曹操却独留郭嘉一人。 看着郭嘉深陷的眼窝，颇有些萎靡的神情，曹操却是心中不悦，劝道： “奉孝......你一向不治行检，狂放不羁，孤从不怪罪于你！但这五石散......乃炼丹方士遗毒，寻常腐儒名士以此宴饮，放浪形骸！你怎可如此不自爱，屡屡服食！” “你智谋卓绝，乃孤肱骨谋主！若你滥用五石散，伤及自身，孤岂不折一臂膀！” （注：五石散盛行于魏晋南北朝，通常认为是石钟乳、石硫磺、白石英、紫石英、赤石脂五种矿物所炼制，其中含有大量硫化物，重金属等成分，服用后会刺激中枢神经，短期内使人进入精神亢奋，思维活跃状态，也有镇痛，刺激情欲效果，因此广受魏晋名士青睐。但五石散长期服食极易中毒，《晋书》记载，晋代名士裴秀因服用五石散后饮酒，中毒暴毙，北魏道武帝拓跋珪晚年服用五石散后精神失常，滥杀大臣，皆与药物毒性相关。） 郭嘉闻主公训诫，却只是苦笑一声，辩解道： “丞相关怀之意，嘉铭感五内！但嘉初时服用五石散，确为宴饮欢愉之用，如今......却只为镇痛。嘉亦知其害处，日后当减少用量，逐渐弃之，请丞相宽心！” 曹操端详郭嘉半晌，方才叹息一声，道： “如此最好！孤自会延请宫中御医，为你调养身体，不得推辞！” 郭嘉面上露出一丝感动之意，拱手下拜道： “谢丞相，嘉不敢相拒！” 沉吟片刻后，曹操忽然负手而立，仿佛下定决心般，对郭嘉缓缓道： “近日河内沦陷，河内司马氏亦被袁绍军所获，你此前所谋......孤同意了！” “即便要亲自向司马公（司马防，曾举荐曹操为洛阳北部尉）与伯达（司马防长子司马朗）谢罪，也要强令‘风痹公子’出山，助你与孤完成此计！” 郭嘉心中一凛，连忙低头拱手道： “是！嘉必定不会让丞相失望！” 曹操默然无语，独自走向议事厅外，看着远方晓色初开，若鱼腹泛白，袁绍南下带来的焦灼，恐惧，担忧等负面情绪竟渐渐消退。 一丝睥睨天下的自信笑容，再度浮现在曹操面上。 “刘玄德，孤倒要看看，到底是你先覆灭孙氏，夺取江东，还是孤先击败袁绍，一统北方诸州！” 下章预告“奇袭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