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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弥漫着一种低沉的压抑感。
晚上,萧景庭回来的时候,就见傅如甯在用一个锤子敲打着那枚平安符。
她一遍敲打,一边小声地骂:“不是说万佛寺的平安符很灵吗为什么你一点不灵这么多人去求都灵,为什么我们家就不灵歧视我们家吗”
那平安符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在她的反复敲打下,也丝毫没有变形。
“是不是萧景庭心不虔诚,所以才导致不灵”
“早知道我就该自己去求!”
“可我爸爸不信这个,他说自己是唯物主义者。”
“啊呸呸呸,他都能说出人死后会变成石头,还有什么说不出。”
萧景庭走进厨房的时候,他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傅如甯一个人坐在厨房里,蹲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把锤子,地上放着一个平安符。
她身边蹲着朵朵,朵朵不明所以的靠着她,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开心的晃尾巴。
别说是人,就是家里一只狗都能清楚地感知到现在的悲伤情绪。
一人一狗看到萧景庭过来,都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两眼,然后又收回目光,继续该干什么干什么。
萧景庭见垃圾桶里又多了一堆苹果皮,再看身后的大理石面板上还放着几颗苹果。
她这是先拿苹果出气,现在又拿平安符出气。
萧景庭顺手拿起一旁的水果刀,又拿了个苹果,在她身边坐下。
修长的手指推动刀刃,很快就削完一个完整的苹果。
他把苹果切成小块,递了一块到她面前。
傅如甯这才放下手里的锤子,接过他的苹果片。
但她不想吃,随手把苹果给了朵朵。
朵朵一口把苹果片吞下,它的牙齿咀嚼的声音成了这沉默的空间里唯一的动静。
萧景庭又切了块苹果递给傅如甯。
她又给了朵朵。
这个动作重复到一个苹果消耗光,两人才停下。
萧景庭看着她的侧脸,淡声问道:“还要吗”
傅如甯是没说话,可是朵朵却开始疯狂摇起了尾巴。
明显是要的。
傅如甯拍了拍狗头,嗔道:“还吃呢,你对自己的体重没点数吗,都胖成球了,再吃你那些小裙子还要不要穿了”
朵朵听着傅如甯的训话,耳朵往后折成了飞机耳。
萧景庭把水果刀折起来,放回到原位。
他说:“保守治疗的好处就是或许不会那么痛苦。”
医生给他们的治疗方案都已经不能算作保守治疗,那更像一种临终关怀,以降低痛苦为主。
这些年里傅如甯一直都在回避面对这个结果,可事实就是,这些东西摆在这,是早晚有一天会到来的。
之前她一直抱有期待,万一爸爸就是幸运的那个呢,可现在她的期待破灭了。
她有些烦躁地说:“现在看爸爸的精神状态还是可以的,没有复查之前他还经常接送许洛上下学,明明看起来他根本不像一个病人,是不是不检查就没关系了”
萧景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只是无声地在心里叹息,他亦是低垂着眼睑,内心沉重。
男人淡淡道:“我也不想他走。”
傅如甯当然知道这一点,她听小庭说过。
之前他刚来他们家的时候,他就是和爸爸关系最好。
傅峥那沉默寡言的性子和谁都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他只和傅漳南说话。
后来渐渐地随着时间久了,他才和家里其他人的话变多起来。
两人并排坐在一起,似乎是无话可说。
只能让那无声的沉默将他们二人吞没。
傅如甯忽然对萧景庭的过往产生了好奇,她忽而问:“以前收养你的人里面,有我爸爸这样的吗”
这话说出来,她又觉得不妥,又说:“你要是觉得冒犯可以不说,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就随口问问。”
提到自己的过去,萧景庭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晦暗。
他也确实不想提。
但听着傅如甯落寞的语气,他愿意去回想那更早以前的事情。
“我之前有个对我还算不错的养父, 但他是个轻微智障,他也简单地认识几个字,也会干活,工作生活完全没有问题,那时候我就跟他一起生活在工地上,我认字的那些字也都是工地上那些工友们教的。”
傅如甯知道他之前的经历不好,有要淹死他骗保的养父母,也有不给他上户口的养父母。
爸爸提起过,当初在那个小城见到他的时候还去查了他的户籍信息,家里人已经都去世了。
他是孤儿。
傅如甯试探性地问:“那你后来那个养父去世了吗”
这话问出来她觉得有点冒犯,但问都问了,而且他是自己主动愿意说的。
萧景庭的眸光黯淡。
“对,我们的相遇也匆忙,相处的时间也不算长,我在工地偷东西吃被他发现,他收养了我,后来他因为意外事故死在了那片工地上,我们的缘分就在这终止。”
傅如甯没想到他竟会坦然说出自己这段过往,在她印象里,萧景庭的自尊心是不允许他说出来的。
她望着男人的面容,问:“那时候你难过吗”
萧景庭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在回忆着当时。
“他猝不及防给我上了离别这一课,他去世的时候我甚至不懂那叫难过,但就好像突然不知道应该做什么,是回到工地的简陋的宿舍里面睡觉,还是怎么样,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就是空白的。”
“他的丧事办的也很简单,很简单的流程,火化,销户,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这么一个人了,痕迹消失的干干净净。”
说到这,萧景庭的眼底透出了深深的遗憾。
“只是很可惜,当时的我没有为他流一滴眼泪,不知道他在那边会不会怪我。”
养父死的那天下了雨,满地潮湿。
萧景庭也具体忘了那年自己是几岁,他的过去就是充斥着麻木与晦暗,伴随着潮湿泥泞。
有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好像没有寻常人的感情。
不然为什么那天都没有哭
傅如甯呆愣的听着他的话,她想说,那时的他不哭,不难过,或许是对情的感知力太差,愚钝且麻木。
他那颠沛流离的年岁里,没有一个好的环境让他感知情这个东西。
感知不到,那就不会反馈出来。
傅如甯缓缓问:“他去世多少年了”
“可能是十七年,也可能是十六年。”
他对那段过往好像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傅如甯又问:“那他去世的时候是什么天气”
“雨天,工地的脚手架坍塌导致的事故。”
傅如甯抬眸看着他,说:“你说你没有为他流过一滴眼泪, 可你记了他这么多年,他又怎么会怪你”
萧景庭低垂眼睑,眼底有微光闪动。
片刻后,他像是释然般地叹息。
萧景庭拾起地上的平安符放在手里摩挲着,他喃喃道:“对我好的人结局都好像不太好。”
是不是他就是不配。
傅如甯拿过他手里的平安符,讪讪道:“封建迷信,别乱想。”
隔了很久,萧景庭才应了声,“嗯,”
他站起身,向傅如甯伸出手。
“地上凉,起来吧。”
傅如甯看着这只递到自己面前的手掌,随后握着他的手站起来。
萧景庭嗓音清淡,“有事就叫我,以后我会常来。”
要是在平时,傅如甯肯定会反呛他两句,可这次她是什么话也没说。
萧景庭除了是她前夫,还是她的家人。
遇上事情的时候多一个人总归是好的。
……
当天晚上,傅如甯破天荒没有把萧景庭赶走。
她推开隔壁那扇房间的房门,把干净的四件套找出来,把床铺好。
小六最喜欢铺床的时候,小小的身子在床单上跳来跳去,从这一头跃到那一头,没个消停。
萧景庭把枕芯套上枕套,又把床单铺平,他置身于这间房间里,回忆如同潮水般扑面而来。
这是他以前还叫傅峥时住过的房间。
傅如甯最后把薄被叠好放在他床上,“你就只能住在这,这房间也是经常打扫的,也不委屈你,我一会儿去把你的衣服拿过来。”
“好。”萧景庭一个字没有多说,很坦然地接受了。
他怎么会觉得委屈
明明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