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她非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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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烬霜的声音不大不小。 也足够在场所有宾客听见。 江华琰收了脸上的笑意,微微眯眼,那双威严冷峻的眼睛便落在了江烬霜身上。 坐席之上。 江烬霜坐得并不端庄,手上还捏着那半满的酒盏,眸光晃动,好似月溅星河。 明月高悬于顶。 像是为她镀了一层银白轻纱。 她一袭红衣似火,哪怕背后是牡丹芍药的国色天香,也掩盖不过她的明艳。 高处,不仅是天家和宾客,裴度的目光也缓缓落在了她的身上。 带着几分清冷与自持。 不见半分窘态。 ——他原本也不会感到窘迫。 毕竟是他有意,让天家将他逼迫到这种境地的。 ——他想要她的“解围”。 男人一袭墨绿宽袍,正襟危坐,眸光清冽淡冷。 他垂眸,却看见了自己手边的那杯并未入口的酒水。 倒映着夜空中的皎月,似是触手可及。 金波荡漾,那月影也随着涟漪,揉开一圈圈的波纹。 他确实不太介意用些不算光彩的手段。 哪怕这种手段,她能猜得到。 就像是带着几分有恃无恐的倚仗。 ——他承认,他确实被江烬霜养得骄纵过了头。 她就像庇护他的神明一样,不论何时何地,只要他遇到不妥之事,她便如福至心灵般出现在他面前,将他解救。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这是裴度的倚仗。 所以,他任由官家步步紧逼,言语敲打,最后问出一句“是否已有了心仪之人”。 世人逐利。 却又趋利避害。 光鲜之时,众星拱月,万众瞩目。 无数朝臣将他簇拥夸赞,高高举起,宾朋满座。 可此时,天子威仪,臣子皆是噤声垂头,唯恐与他有半分沾惹。 趋利避害,趋吉避凶,是人之常情,裴度看惯了这些,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像很多年前,他也曾在论道的诗会上,与那群京城公子论辩,人应当趋利避害,还是迎难而上。 他明白世人所想,也并不想去苛责什么。 但他赌江烬霜,并非世人。 她是江烬霜。 曾提剑直接杀入老臣官员的府上,也只是为了给他讨个说法的昭明公主。 她的偏爱明显。 哪怕他这般死板愚钝,也能感觉到。 一如现在,万千华服宾客皆是噤声,唯她一人红衣如火,笑靥如花,拉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裴度垂眸。 指骨被袖口半掩,稍稍泛白。 ——他在等待她的那个答案。 哪怕是为了替他“解围”,半真半假说出口的那个答案。 他迂回蜿蜒,弯弯绕绕,也只是想听到她那个答案而已。 银月如钩。 “父皇怎么也不问问儿臣是否有心仪之人” 江烬霜笑得张扬,微微歪头,恣意桀骜。 江华琰在看向江烬霜的瞬间,脸上的笑意便已然消失不见。 周遭的宾客像是松了口气般,或是谨慎,或是看热闹般看向江烬霜。 昭明公主的心仪之人 这也实在好猜。 有人看了高处的那位首辅大人一眼,心下了然。 ——你瞧,这位昭明公主就是趁着这个时候,故意要跟首辅大人扯上关系的。 当年的那份追求,实在是猛烈又人尽皆知。 哪怕如今已经过去多年,昭明公主心爱之人,众人也不会想到除了那位首辅大人以外的第二个。 当年的偏爱,实在明显。 如今陛下逼问裴大人,昭明公主却突然开口,“横插一嘴”,无非就是想要借此机会,认下首辅大人口中的这位“心仪之人”。 实在是恶毒又心机。 有臣子的眼中闪过几分不屑。 江烬霜却并不在意那些视线,将手中剩下的半杯酒水,一饮而尽。 酒水入喉。 江烬霜其实想了许多。 莫名想到,三年前的春日,她曾抱着几束漂亮的桃花枝,塞到裴度怀中,笑着让他来帮她养。 又想到那年大雪,她在宫殿外跪了三日,无功而返。 后听闻裴度在宴席上被下了药,不顾膝盖的青肿,前去救他。 那时,天子龙颜大怒,降旨将她贬回封地,无诏再不能入京城半步。 是以,心中积怨已久的宾客臣子,皆是嘲讽轻蔑,甚至不肯让她将裴度带走。 她抽了长剑。 砍了闹事之人的手掌。 脸色冷沉,语气不驯:“裴度是本宫的人,本宫现在要带他走,再敢阻拦者,杀。” 对于旁人,她实在算不上有耐心。 在众人一片尖叫哀嚎唾骂声中,江烬霜搀扶着已经中了药效的裴度离席。 后来。 后来…… 后来他将她压在床上,语气低哑迷乱:“公主殿下千方百计地谋求,不就是想要这个吗” 她想要什么呢 她能要什么呢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那时被裴度压在身下时,她心里想着,她离京之前,还是应当给裴度留下盘缠金银财宝之物的。 ——他身体还没养好,娇惯得很,药膳不能断。 哦,还要留下银钱给他买书籍笔墨,裴度写得一手好字,劣质些的墨条,他用得不顺手。 除此之外,她似乎便没想其他事了。 他抵着她,咬着她的肩头,像是要将她所有的声音撞碎。 一点都不温柔。 无数的回忆在江烬霜的脑海中闪过。 半杯酒入喉,江烬霜放下酒盏,大概是被酒气辣到了喉头,眼眶中积了些水雾。 “哦朕险些忘了,昭明你年岁也不小了,最近可有物色到心仪的男子” 顿了顿,江华琰的脸上重新挂上慈爱的笑容,说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隐隐的警告:“今日七夕夜,霜儿不妨说出来让父皇听听,若是门当户对,朕便允了你们的婚事,也算是喜事一桩!” 江华琰将“门当户对”四个字咬得很重。 是对她的警告。 江烬霜清楚。 莫名的,江烬霜稍稍侧目,视线投在了那尊位上,裴度的身上。 隔着无数宾客朝臣。 男人的视线似乎一错不错地朝她看来。 漂亮的薄唇抿成一条线,袖间的指骨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那是他不安时,常有的小动作。 ——似乎所有人都清楚她要说出口的答案。 似乎所有人都认定,她会说出他的名字。 毫无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