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最后的轻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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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骗人！”
夏怜的声音比以往要来得尖锐的多，像是被戳到了内心的软肉，她低着脑袋看不清表情，双手紧握成拳。
妈妈应该会很恨我才对。
是我害死了妈妈……
她会很恨我，而且我也要带着一辈子的愧疚活下去。
无数次的夜晚夏怜的脑袋都重复着这句话。
明明直到最后，妈妈的表情都是……
“啊……”
夏怜有些想不起来了，妈妈最后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应该是很怨恨我的表情才对吧
可当记忆的碎片被一层一层剥去，那个久违的人影慢慢浮现在自己脑海中。
病房里，所有的医生都走了出去，只留了这对母女二人做最后的告别。
夏怜不敢抬头看着妈妈，她心里的愧疚早已溢出了这颗心脏，但对妈妈即将逝去的无助仿徨还是促使她缓缓抬起脑袋。
妈妈已经没有力气再说话了，她本是一个很美丽的女人，此刻却像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朵。
“妈妈……”夏怜抓着妈妈的手掌，稚嫩的脸上早已布满泪水，洁白的床单被泪滴打湿一片。
妈妈轻轻喘着气，只是目光依旧是那般温柔。
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妈妈伸手抚摸着她的脸，脸上并没有夏怜想象中的怨气，只是贴着夏怜的脸蛋感受着女儿的气息。
妈妈的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泪滴，顺着脸颊缓缓滴落。
“好好活着。”
声音很轻，却有些颤抖，宛若是在和作夏怜最后的告别，蕴含在其中的还有深深的歉意。
只记得住院第一天，妈妈同夏怜说了许多的话，明明是第一次住院，却强撑着乐观的模样抚摸着女儿的脑袋。
「我病好了之后，想开一家花店，等小怜谈恋爱了，嫁人了，就把花店赚的钱和我存的钱给你，你也去做个生意」
「等小怜生了孩子了，作为外婆的我就带他长大」
「小小怜读小学我就去旅游，去京城，去魔都，去外国」
「玩累了，我还要养好多小猫小狗，必须要养一只拉布拉多，抱着它的时候一定很幸福」
「我要活好久好久，你也要活好久好久，我们以后不仅要幸福，还要幸福一辈子」
往日话语如同走马灯闪过她的脑海。
明明说好要陪着你长大的……
真的很对不起……妈妈食言了……
这番情绪藏在她的眼眸里。
直至妈妈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最后一次挣扎，对女儿的每一分留恋都写在弥留之际的嘱咐。
似乎是觉得到了时候，暮色笼罩着她的心灵，夏怜握着妈妈的手掌，无数复杂的感情交织在心头，想说话可又说不出来。
最后的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简单的称呼，她哽咽着，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却还是想把眼前人的样子留在心里。
“妈妈……”
妈妈已经再没有什么力气，温柔地抚摸夏怜的脑袋，将额头贴了过去，看着女儿红了一圈的眼眸，道出最后的轻语：
“妈妈永远爱你。”
这便是最后的别离。
夏怜站在江边，嘴唇被她咬出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啊……”
大滴大滴的眼泪随着夏怜的抽泣而落在地上，用力的擦掉眼眶的泪，但没想到眼泪越擦越多，脸上已经一塌糊涂。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妈妈应该很恨我才对啊……！”
夏怜边哭边走，微风吹拂起她的长裙，在无人的江边，少女的哭泣声反复回响，与风浪交织。
最后由小声地抽泣逐渐演变为嚎啕大哭。
直至妈妈的身影渐渐消失，她才明白妈妈并没有怨恨过自己哪怕一句话。
波澜的江边与少女的哭泣相比，反倒显得有几分平静，她只是一味地哭着，视线已然看不清前方的路。
“你的妈妈很爱你，永远永远。”
温默跟在她的身侧，补足了最后那句话，像一个陪在身边发泄情绪的好朋友，他只是默默跟着，并未说话。
这一次她哭了很长很长时间，自从妈妈去世之后便再没有像现在这般哭过，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难过一并哭出来。
无助地走在路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像是找了很久很久的路，最后被自己胡乱找着了家在哪里，回到家的时候灰头土脸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可当见到妈妈的那一刻起，就一点也不觉得害怕了。
“妈妈为什么，都不来看看我啊……在梦里也好啊，在哪里都好……”她哭得有些咳嗽，哭腔也都嘶哑许多，滴滴泪珠落在脚背上。
“其实妈妈一直在你的身边。”
“什么……”夏怜哽咽着，说出的话已然模糊不清，但还是勉强能理解温默的话。
“你有迷路过吗”温默驻足，“我小时候经常迷路，但妈妈很快就能找到我。”
“所以我总结出一个办法，那就是闭上眼睛，因为每次睁眼就能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
人死了之后会变成什么。
灵魂吗，鬼吗。
如果感到害怕迷茫的话，那就闭上眼睛吧。
温默伸手捂住夏怜的眼睛。
“抬头，往天上看。”
下一秒，她眼眶中的泪水被轻轻拭去。
人死后会化作星星，当睁开眼睛时，天上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就是你要寻找的答案。
“至少在这一刻，妈妈永远注视着你。”
夏怜已然发不出声音，哽咽地喊着妈妈，伸手向天空中的繁星抓去。
而就在此时，在天空的正中央仿佛是听到了她的呼唤，轻轻地闪了一下。
少女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将那颗星星握在手心，轻轻地放回胸口，像是在感受妈妈的温度。
“我真的，好想你好想你……”
她泪花闪闪地哽咽着，刚才的胡言乱语全部凝缩在这一句话，像是在对病房里未说出口的思念作最后的道别。
许久后，她如同失去气力，扶着栏杆，缓缓地坐在满是灰尘的路边，原本还在哭喊着母亲的夏怜渐渐变得平静。
原本空洞的眼睛恢复了以往的高光。
宛若妈妈此刻正陪在身边，她嘴唇轻启，再一次轻唱起那首歌谣。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
温默也跟着坐在旁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似乎是觉得这般小声还不足以让妈妈听到，他清清嗓子，附和着夏怜轻哼曲子。
一个人的力量不够，那就两个人一起。
好像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妈妈唱着歌在夏怜的身边，用温柔的歌声哄着她入睡。
眼皮越来越沉，夏怜哭得有些累了，身子摇摇晃晃，只是还在尽力唱着，只为能够多感受一点母亲的存在。
“虫儿飞，虫儿飞……”
直到最后，温默将她的脑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抚摸着夏怜的脸颊，伴随着少年温柔的歌声，少女缓缓入梦。
将思念全部凝聚在这一首孩童般的歌谣，温默背靠着栏杆，替夏怜补足了最后一句。
“你在思念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