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模棱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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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落里，冷风虽裹挟着丝丝寒意，却并不砭人肌骨。许夫人用帕子轻轻拭去眼角滑落的泪珠，眼底依旧泛着晶莹的水光，嘴角却已不自觉地漾开庆幸的笑意，她目光望向林元正：“多亏林郎君妙手回春，才让我们一家得以团圆……” “使君、夫人实在言重了，” 林元正连忙拱手，神色谦逊温和，“晚辈既受长辈所托，前来为使君治病，又岂有对两位郎君的病症坐视不理之理这不过是晚辈应尽的本分罢了。” 他目光望向廊外纷飞飘落的落叶，那些落叶如同命运的残片，在风中无助地飘零，语气诚恳真挚地说道：“使君与两位郎君皆是吉人自有天相，加之自身底子硬朗，这才是能渡过此次难关的根本所在。晚辈不过是略施浅薄之技，实在当不起如此夸赞。” “林郎君实在太过谦逊了！” 一旁的医佐忍不住向前迈出一步，苦笑着自我调侃道：“倘若真如郎君所说，那我等守着医书苦熬了十余年，面对使君与两位郎君的病症却束手无策，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医佐说着，朝着林元正深深一揖，态度极为诚恳地说道：“恳请郎君不吝赐教，让我等也能增长些见识！” 林元正赶忙抬手扶住医佐，脸上笑意温和，恰似暖阳般令人心生温暖，“先生快请起！这些不过是我从古籍里琢磨出的一些变通之法，机缘巧合下侥幸派上了用场。倒是先生日夜守在使君榻前悉心照料，硬生生吊着三位的性命，直至我赶来。若没有先生的妙手护持，即便有良方，恐怕也是回天乏术！” 许绍看着两人相互谦逊推让，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他虚弱地摆了摆手，缓缓说道：“你们就莫要如此礼让了，你俩各有所长，正是合二人之力，才救了老夫的性命。”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缓缓流转一圈，声音带着久病后的沙哑，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能得两位援手相助，实乃我许家的万幸。” 说着，许绍转头朝着搀扶他的许夫人轻轻点了点头，许夫人立刻心领神会，乌发间的银簪随着她轻柔的动作微微晃动，她微微福身行礼，说道：“许家感激两位的救命之恩，内堂已备下些许薄礼，还望二位务必收下。” 林元正坦然颔首致谢，袖中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衣料的褶皱，仿佛在细细感受着这人情世故中的微妙之处。他心里明白，这份谢礼对于许家而言，就像是一味消解恩情重压的 “心安药引”。 若是执意推辞，反倒会让对方心生亏欠与不安。人情往来本就有来有往才能长久，收下这份心意，既是成全了许家的体面，也让这场救命之恩有了一个妥帖的归宿。 而一旁的医佐却是忙不迭地躬身行礼，声音微微发颤，显然内心极为复杂，说道：“这本就是卑职职责所在，况且使君与两位郎君久病未能痊愈，皆是因为卑职医术不精，实在愧不敢当，还请……” 许夫人抬手虚拦医佐行礼，语气温和却又不容辩驳，虽柔和却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先生不必过谦，救命之恩岂敢轻慢这些日子先生衣不解带地照料，药汤都是亲自熬煮喂食，这份心意我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些许薄礼不过是聊表我们的寸心，还望先生务必收下。” 说着，许夫人微微颔首，伸手引路，带着医佐渐渐离开了回廊。青石板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犹如时间的车轮缓缓滚动，场间只留下林元正与许绍二人。林元正心里明白，这是许绍有话要单独与他说，心中也隐隐猜到了几分。 待脚步声彻底消散在回廊尽头，许绍倚靠着雕花廊柱，苍白的脸上泛起郑重的神色，“林郎君，救命之恩，我许绍没齿难忘。此番许家能逢凶化吉，全仰仗你妙手仁心。” 他顿了顿，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锦袍，“方才拙荆所言，不过是许家的一点心意，往后林郎君若有任何难处，尽管来许家告知一声，许家必定全力相助！” 林元正闻言，后退半步，躬身行礼，玄色衣袂轻轻扫过廊下的青砖，“使君如此说，实在是折煞晚辈了！悬壶济世本就是医者的本分，晚辈岂敢以恩情相挟况且晚辈也是受长辈所托而来，使君无需将此事挂怀于心。” 许绍却是缓缓摇了摇头，神色肃穆而凝重，“本分归本分，恩情归恩情。你不远疾驰赶来，给了老夫父子活命之恩，这又岂是一句本分就能道尽的你既替长辈出面救治老夫，这份情分自然要落到实处。许家的人情，你且收着，这既是让老夫心安，也是给托付你的人一个交代。” 林元正微微颔首，再次躬身行礼，算是应下了这份承诺。就在这时，耳畔传来许绍低沉的声音：“此前老夫尚清醒之时，曾与药师有过长谈。老夫心里清楚，你们此番前来另有所图。李唐宗室的所作所为，着实让老夫心寒。只是老夫与陛下多年情谊深厚，无论如何，老夫都不会做出叛唐之举！” “至于你们所为之事，老夫就全当不知，况且如今硖州也由你等接管，民生凋零，百废待兴，老夫家中如此，也实在无暇他顾，只能选择两不相帮。” 许绍说着，缓缓咳了两声，苍白的指节抵在唇边，仿佛在压抑着内心深处的无奈与疲惫，“而许家欠下的人情债，倘若老夫不在了，也自有老夫的子孙来偿还，断不会让你这救命恩人寒心。” 林元正心中微微一动，许绍这模棱两可的态度，既留有一定的余地，又坚守住了自身的底线。经过这场生死劫难，许绍对李唐宗室的所作所为已然心生间隙，对林元正的活命之恩也满怀感激，死而复生之后，许多事他都已然看得分明...... 廊外忽起一阵风，卷着几片枯叶在空中打了个旋，却终究未能越出庭院半步，恰似这微妙的盟约，暗藏着彼此之间的默契，却又相互克制。 “使君仁义，既然话已至此，晚辈自然明白该如何行事。实不相瞒，我等所行之事，并非意在挑起杀戮，只是唯愿天下能早日太平。”